当然,她没开口,只是紧咬住唇。
果然,她孤身奋斗久了,身边终究还是需要一个能够扶持她的人吧。这是她打从心里第一次认同了爹的话——她的婚事必须快点办一办。
花明子没允许自己发愣太久,她交代翠宇唤来了吴管事及几名小管事,分别交代了她爹后事的预先准备,然后又在纸上写下她爹过世后,她在守丧期间需要找人代理的诸多事务。
一盏茶时间后,她回到桌前用膳,然后坐到了床榻边,握着她爹的手,直到他醒来。
花广仁笑着同她说了一会话,交代了让她快点成亲、别让花家断了香火等等诸事,便带着微笑沉沉睡去……
***
人命终有时,花广仁在睡梦中断了气。
花明子看着爹辞世时的笑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滑下。
因为她知道从今以后,心里有苦、想撒娇时,再没有爹可以挨着了。她要挺直背脊,一个人走下去;所以,她洗了把脸、戴上面纱,走到外厅开始处理爹的后事。
忙碌对花明子来说是好事,因为没有时间悲伤。十日之内,她办妥了父亲的丧礼。丧礼简单却隆重,只请了至亲,回拒了各方生意往来对象。她没再见到应炎隆,却总是在忙碌间想起他,毕竟这几日应炎隆让人为她带来了各种药材及珍贵九药,瞿大夫甚至还曾上门为她把脉。
这日,将父亲葬至家族墓地,回到花府正厅后却始终一语不发的花明子,任由着面前的叔伯至亲们或推荐青年才俊、或毛遂自荐自己子弟,讨论着她一个女人家不好抛头露面等等诸事。
花明子听得不耐烦诸如此类的话,扔下几句“当初我爹潦倒时,出手相助过我们父女之人的话,我才愿意听……”
众人在一阵沉默之后,算准了没人站在她那边,于是再度将话头对准她,说她目中无人、不识好歹……说得她怒火横生,扔下了一句“我快成亲了,各位可以离开了”便转身离开。
依照东炎国的风俗,若是双亲过世,要不就在四十九日内成亲,否则就得等到三年之后。
四十九日内成为别人的妻子啊,这事……她虽没法子想象,却是一定得做的事。因为她得让天上的爹安心——她答应过爹会成亲、答应过爹会传宗接代。
如今爹的后事已办妥,她不想再拖延,那不是她的性格。
“翠宇,备好沐浴。翠轩,让吴管事亲送拜帖到应家,说我一个时辰后去拜访。”
她要去向应炎隆的弟弟求亲,婚期就订在四十九日之内。
***
秋日午后,正是清爽宜人之际,应宅西侧的清心院里正飘出淡淡茶香。应学文坐在临着池塘的亭子里,替他娘亲烹茶。
“娘……您不觉得大哥最近阴阳怪气的吗?”应学文将茶盏里的琥珀色茶液倒入玉杯里,待得茶汤不烫手后,才送到娘亲手边。
“你大哥原本就沉默少言。”宋青莲说道。
“不,我觉得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有杀气。”应学文打了个冷颤,不觉抚着双臂。“我被瞧得头皮发麻。可我最近根本足不出户,他还瞪我,这算什么啊。”宋青莲笑了出来,拍了下么儿的头。“你成天不做正经事,你大哥心急,看你的眼神自然严厉一些。”
“什么叫没做正经事,我可是天天陪着您啊。”应学文替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含蜜香味的茶液。“果然是好茶。”
“那是因为你被你哥禁足了,否则哪会有空陪娘。光是你外头那些红粉知己,就让你时间不够用了。”宋青莲清雅脸上闪过一抹莫可奈何。“你啊,爱玩也要有个限度。”
“我爱玩,但不傻。我知道那些红粉知己都是要有银子才是红粉知己。我也不是不爱做事,只是大哥那些药材太繁杂,我又不像他那么聪明有耐心。我也是在找自个儿想做的事情啊。”应学文放下玉杯,俊秀眉头紧拧了起来。
“你大哥没再提你和花明子的婚事吗?”宋青莲问。
“嘘……您小声一点,万一被大哥听到,又想起此事,那我不就倒霉了。”
应学文睁大眼、压低声音,担心地左右张望着。
宋青莲见他”脸戒慎恐惧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说道:“花当家哪里不好了,她一个女子闯出这番事业可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啦。只是一个女人手腕那么厉害,八成长得青面獠牙、虎臂熊腰——”应学文立即闭嘴,因为他娘亲瞟来了一眼。
“外貌能当饭吃吗?如果不是花当家有那份才干和能力,花家早不知沦落到哪去了。我们应家靠的就是你大哥撑起这片家业,我们该更体谅花当家才是。”
应学文一听,眼眶却红了。他低着头,久久都没开口。“我知道家里的一切靠的都是哥,我什么都做不好,只是一个耗家产的米虫。但是,我的娘子是我要看一辈子的人,我不能说两句吗?”
宋青莲叹了口气,摸了下他的头。“你懂你大哥的个性,他若认为别人做出的决定不若他好,谁都劝不了他。你不想被决定婚事,就得正经找件事好好地做稳做长远,别让他担心。否则万一我和你大哥先你一步离开,谁来护着你一辈子?”
“娘!”应学文急了,红着眼眶去扯娘亲的袖子。
“我没有不听话的孩子。”宋青莲起身往屋内走。
“你就是讨厌我!就只会偏心大哥!因为我就是个没用、不学无术的家伙!”应学文大吼一声之后,气呼呼地转身离开清心院。
他不是没努力过,他挑战过那些记载药草的医书,可那些图样、药名,他一个也记不得,背了下一个就忘了上一个。他不是只努力一次,而是整整几天几夜都耗在那些书籍笔记里,可记不住就是记不住!
第5章(2)
应学文用袖子擦去泪水,快步冲向马房,正要牵马出来时,被看守马房的黄叔拦住去路。
“二少爷,当家的吩咐,您不可以牵马出门。”
“我就是要出去!”应学文使出功夫,闪开黄叔的拉扯,硬是翻身上马。
“来人啊!二少爷要逃走了!”黄叔朝外头大叫一声。
几名护院瞬间冲了过来。
应学文一看这情况,更恼了!他今天如果不发挥实力给他们瞧瞧,这群人真把他当病猫了!
十多年来,他唯一持续学习的武术在此时派上了用场,加上怒极攻心,应学文以一挡三,而护院们毕竟不敢真的对二少爷下重手,竟就让应学文冲出了马房。
夺马成功的应学文没注意到一名护院偷偷在马蹄处撒了一种药粉。
应学文策马出了后门,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神色;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出家门之后该何去何从。
身上没银两,且大哥曾交代过不许任何店家让他赊账,他能在外头混上几日?应学文愈想愈气,可心头又不甘心——
大哥与娘硬要他娶花明子,那他就躲到深山林内,饿死算了!
应学文快马驰往离京城最近的一处矮山,在山径间骑了约莫一刻钟之后,隐约听见前面有说话声。
真倒霉!就连跑到这种地方,都还有人打扰。应学文在心里嘀咕。
他原本是要离开的,不意正要转身离开时,却听见了有人说道:“老大,咱们这票干得真漂亮!这女人当街被掳,已经身败名裂,往后就只能巴着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