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还是在的。
那么,是什么情况,会让母子骨肉至亲处得像是形同陌路?
就奉娴所了解的金郁骐,性格偏向阳光正面,乐观得近乎轻浮;这样的评价虽然不是什么好词儿,但总比孤傲冷漠好相处太多,所以没有道理金郁骐会与自己的母亲交恶。在他的生活中,属于母亲那一块的痕迹完全不存在。这太奇怪了。金郁骐在人际往来方面是很宽厚的。他的朋友里不乏围着他混吃骗喝的酒肉之徒,他自己是知道的,却不怎么在意被占些小小的便宜,甚至常常散财出去,每年捐给不同慈善团体的钱可不是一笔小数字,买间公寓都够了——虽然这有些沽名钓誉的成分在里头。但比起其它只愿将钱洒在玩乐上,而吝于分出一毛钱回馊给社会的执垮而言,他这种“伪善”之举,还是非常可爱的。
他有点虚荣,很爱面子,喜欢出锋头,讨厌麻烦……真要挑他毛病,足足可以挑出一大串;但金郁骐就是有着一个独特的优点,他对每一份情谊都善意对待着,不轻易交恶。就算有人令他觉得很讨厌,也会慢慢疏远,而不会当面给予难堪。每年新年,他都会买十几打新年贺卡,对通讯录里的每个人寄送祝福,有些人甚至不熟到只记得姓名,却不记得面孔。
所以奉娴怎么也无法理解金郁骐为什么这五年来从来没提过他还在世的母亲,这实在不符合他念旧又多情的性格。
“奉娴,我们今天来,也没妄想能揪住那小子。他想躲就躲吧,反正他妈妈也快回来了,他还能躲到哪去!他自以为躲得很好,其实哪里知道是我们放他一马的关系。真有心要逮住他,以为我们真的拿他没辙?在道上,小看我们赫泽帮的,从来没有好下场。他应该庆幸,我们对他没有恶意,而且还一直在保护他。”赵永青粗声粗气的哼道,对金郁骐的行为极之不满。
奉娴只是安静的听着,没有表达一点个人看法。
赵永青盯着她,接着道:
“我不管你主子对你是真心追求还是只是拖着你当个烟幕弹,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好让他在背后胡搞些什么把戏。那都不重要。总之,他把你拖下水了,就得对你负责。你的安危,挂在他身上,你最好清楚这一点。”
奉娴微微蹙着眉,抬眸与赵永青对上,仍是不语。
赵纯慎嗤笑一声,加以说明道:
“如果你不明白二姨的意思的话,那我解说一下好了。我二姨的意思是说,现在不管你是真的飞上枝头,还是只是被我那表哥利用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你都得跟我表哥一同担起他现在肩负的责任。如果你不想发生任何意外的话,那最好牢牢守住我表哥,紧紧抓着他,你的安全才会得到保障。”
奉娴其实很想告诉这位辣妹,自己的理解力没有那么糟糕,而且她这不叫解说,叫转达。若有人对赵二姨的话听不明白的话,也不会因为她的“解说”而更清楚一分。
三人像是下足了马威,目标达成,准备走人了。
“告诉金郁骐,我们明天下午三点会再过来,他最好在家。”
在三人充满威力的目光盯视下,奉娴低下头,轻声道:“如果见到金先生的话,我会转达。”
“如果你清楚你现在的处境的话,就不会说‘如果’ ,而是‘一定转达’ 。”赵永青摇下这句话,领头走人。
奉娴警觉退开,一路缩到墙边才停止,让三人以龙行虎步的姿态走出大门。
奉娴目送她们离去,看着大门自动合上,然后低垂着的目光,定在一旁被忽略得很彻底的玫瑰花束上。
第五束鲜花,仍然是莫名其妙的存在。
就跟她现在面临的情况相同,都是莫名其妙。
第五章(1)
金郁骐是个很有钱的人,因他生来就获得了足以优渥过一生的财富;而他所有财富皆继承自父亲。金郁骐的父亲金守恒并不是个什么商业大亨,或者在商场上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人,事实上,他很没没无闻。台湾的有钱人很多,但出名的却很少;金守恒正是那种做人低调、闷声发大财论调的忠实支持者。
在金守恒短短四十年的人生中,对于理财,他只做了三件事——一是将继承自父亲的大片土地逐一变卖投入股市;二,在全民疯股票时悄悄将手中大量持股分段抛售转为现金;第三件事,将现金拿出一部分买了一点土地、房子,最后将手边仍然用不完的巨款用做创投,大量资助各种新兴产业,为那些想创业而没有资金的人提供帮助。三五年下来,有大半的投资是失败的,因为那时台湾的经济随着股票的崩盘而急遽衰退,几乎没有什么行业是做得有起色的。当第五年的第一份投资报告结果出炉时,金守恒的财务经理人告诉他:他投资出去的巨额金钱有七成血本无归,只能认赔,但有三成是获利的,而且未来前景非常乐观,绝对可以弥补所有亏损的部分,还赚进更多。
七成的投资失败率并没有拖垮金守恒,就算全部的投资都失败,也顶多让他一时资金周转有困难而已,却是于根本无伤。而,另外三成的投资收益,正如理财师所预估的,在未来十年里给了他百倍的回报。
于是,当金守恒在壮年离开人世时,留给独生子的,是一笔非常巨大的财富。有土地、有房产、有黄金珠宝古董和大量现金,以及一些股票。
那股票不算多,至少不够多到足以在那些公司里说上一句话,但胜在都是现今最赚钱的大公司股票,每年分到的股利非常可观。
当年金守恒的父亲留给他的只有土地而没有流动资产,所以金守恒才需要在理财上费尽心思——他是个性情淡泊、渴望生活安逸的人,让他为了赚钱而伤脑筋,实在也是委屈了;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这辈子不用为了理财而烦恼,可以享乐自由过一生。他的期望当然没有被儿子辜负,金郁骐如他所愿活得很执垮,却不是个败家子,也不是那种心比天高、智比猪低的笨蛋,从来没有被说动去创业,幻想当个商场天王什么的。虽说每一个有钱人身边永远少不了在耳边吹风煽动怂恿的人,金郁骐身边当然也有。他不在乎当个小小的散财童子,可若要他热血沸腾的去倾注心力财力体力,就只为了三十年后变成一个王永庆第二、郭台铭第二之类的人物,那是不可能的。
金郁骐不介意像他父亲那样,偶尔对一些有才气、有创业雄心的人给予小小的投资赞助,但这只是玩票性质而已,不在乎赚了大钱或血本无归。但若是叫他亲自投身入商场征战,他只想到一个字:累。
一个什么都有了的人,又没太大野心,加上自小被父亲带在身边,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之下,金郁骐也养成了安逸的性情。唯一不同的是,他还满享受出锋头的感觉。要不是当明星太累,他还真打算去当当看。
他总认为一个人若是生来幸运得不必为温饱所苦的话,其实也就不必把人生过得太累,能享受就好好享受,何必争强斗胜,非要在某个领域争出一片天,就只为了证明自己的强大?
但,显然,会像他这么想得开的人并不太多,至少眼前这个人就是金郁骐眼中自找麻烦的人。赵美慎,二十七岁,金郁骐的表妹,赫泽帮第六代继承人候选之一同时也是赵家基因突变的一匹“黑羊”,因为她的梦想是当白羊。若是她坚持不继承家业的话,家里也会供养她好吃好喝一辈子,什么也不用做就能享福,多好不是?偏偏她不这么想,专挑最难的路去走,真是自找麻烦、难以理解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