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东丘军出动,迎击那批狡诈的北方流寇,观察到杭煜领军的果敢强悍,不消多时便俐落驱散了那些想趁乱打劫的山贼。
“杭煜果然是个狠角色。”她虽满心不甘,也只能认清事实。
她也曾领军过,却没办法像他一样在瞬间做出判断,因应对方的战术改变迎敌之道;她其实讨厌见血,讨厌无谓争执,却每每必须接下重责。
以前哥哥们在总会护着她,一起出阵时,都让她负责比较拿手的调派物资等后援或是担任左右翼的助攻支援;战术她不擅长,却能准确执行哥哥们的交代。
不过现在她要想回到哥哥们身边……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她注意到士兵讨伐盗贼时几乎不曾伤及无辜村人,纪律严明行动精准;这就是杭煜带兵的风格,教她不得不懊恼接受……或许他的连战皆胜不是没有缘由。
“别追了!克伦,快灭火,安顿受伤的村民!”
才刚击溃山贼,杭煜虽派出斥候跟上贼人,却没乘胜追击,反而让大部分兵力留下来协助村民收拾残局。伏云卿有些讶异地远远看着杭煜下令的背影。
她本以为他嗜血好战,但现在看来又全然不像这么回事;他不只毫不恋战当机立断,当军医随后赶来时,她才知道出城前他便已安排好后援,布局缜密细心,极为关心百姓,不如想像中的阴狠残忍……她不免有些改观。
“我说这些家伙敢如此肆虐,必然是无道的大齐王授意。说是山贼,不正是以前让重华王罢黜职位的贪官吗!就算他们全心虚地蒙着面,我也认得出来!”
“哼,他们从以前就听命大齐王,没了官位之后,还三番两次要扰乱东九州,这回定是想趁重华王不在之时,继续作乱。”一旁村民有人出声。
“还好有东丘军在,才没让可恶的大齐王蹭蹋咱们的土地!”
屋檐下有些伤势较轻的村民开始不满地大肆议论起大齐王的种种恶劣行径,同时也对前来援救他们的东丘军心存感激。
即使伏云卿默默闭眼别开头,也隔绝不了一再窜进她耳中的伤人话语。
“是吗?”一道令人心惊的熟稔男声伴随着高大身躯,突然从伏云卿右侧擦身而过,自然地加入村人们七嘴八舌的话题之中。
“人人都说大齐王无道,那他兄弟重华王又是如何?”
他来了。伏云卿低垂下头,握紧了发颤的拳背对杭煜,不敢轻举妄动;她俯下身,跟着身旁其他士兵收拾东西。别慌,不会被发现的。
杭煜没表明身分,像是颇感兴致地放下身段,听取村民们的意见,还不住点头,偶尔发问几句。兰襄说过,杭煜对重华王有心结……看样子并非空穴来风。
她没心思追究,只求脱身良机赶紧到来。
直到天方破晓,克伦过来请示杭煜回城事宜,伏云卿才觉得这宛若凌迟般的难熬折腾总算能结束。回城之时,克伦将军到了前头,没留在最后方督军,这个大好时机,她不能再错过。
她技巧地让自己慢慢落在队伍最后方,准备在下个转弯的岔路口便愤悄离开;可当她才拉直缰绳就要掉转马头时,却惊觉原本无人的身侧平空多出了马蹄声。
“莫非有其他人也脱队了?不、不对——”伏云卿毛骨悚然地警觉那是突然由静到动窜出的步伐,彷佛早已在路旁树林里等待多时——
“是迷路了?还是累得骑不动马儿了?这方向不是回城的路呢。”
伴随逼近过来的阴影,铁索般的大掌擒住她的马缰,好听的沉稳嗓音平静柔软地提醒她,却教转过头的伏云卿当场僵住。
“你记性不好呢。朕说过要你留在安阳城作客的,唯音。让你闲得发慌出城乱逛,倒是联疏忽待客了。怎么,要去哪里绕绕,联都乐意奉陪到底。”
强悍手劲与歉疚的语气截然不同,杭煜一把掀落她头盔,让他满意地见到底下那张惨白失色的丽颜,在晨曦照耀下格外鲜明。
“你为什么——”她怎么也没料到明明领军回城的杭煜会出现在这儿。
教他当场逮着的恐惧让她再顾不了许多,纤手高举,对准他坐骑猛然一记马鞭,趁马儿灵撕鸣、不听使唤地灵前蹄时,匆忙夺疆绳,策马便奔。
没一会儿杭煜便安抚下马儿,抬头寻起娇小佳人逃脱的方向。
“还真不肯轻易死心哪……也好,这样才不会一下子便没了乐趣。”
杭煜轻轻抿唇,笑得极为开心。“不过,朕中意的,可从没失手过。这一回你,又能逃得了多久?”
第5章(1)
伏云卿别无选择地只能往山里逃去;转进山路之后,听着那时而逼近时而拉远的脚步声不断朝她逼迫过来,她只能没命地逃。
数天没好好进食又负伤,不到正午,她便已绝望地洞悉一件可怕事实。
她逃不掉。杭煜那家伙移动得不疾不徐,她疲累地一放缓动作,他便消失一阵;当她歇息够了,他才又出现。她怀疑,他跟踪她根本毫不费事,甚至还行有余力地大玩猫抓耗子的游戏,欣赏着她的挣扎。
可恶!若非她担心兰襄、担心哥哥们,她宁死也不受这等屈辱。
记得前方有个狼群出没的山道,她一咬牙,便头也不回地往前方狂奔。运气好,狼群会帮她挡下杭煜;运气不好,恁是葬身狼腹,她也不要再落入他手中!
没多久,如她所愿地与十来只狼在山道上狭路相逢,她一夹马腹,毫不迟疑地挥鞭冲进那狭小的生路。
“驾!”
她冒险左闪右躲,手伤让她驾马极为吃力,可张牙舞爪的狼群迎面而来,她闪避不及,眼看那尖牙利齿对准她纤细玉颈扑上,她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
“唯音哪……你这性子也太过刚烈了吧。我还以为大齐姑娘该畏缩怯懦,等人疼宠呢。”猝不及防的男声轻松自得地在她耳边窜出。
事情发生只在一瞬,她原以为会吃痛,但下一刻,她却震惊张唇、吞吐不出半字,呆然望着前方——
杭煜早一步驾马从她身侧猛然将她拦腰擒抱过来,”鞭击飞了朝她袭来的三只恶狼,仅剩一只侥幸闪开的回扑上来,眼看正要咬断她咽喉之时,他毫不迟疑抢先一步伸出右臂稳稳挡住,代她承受狼牙猛力张咬。
他一个甩手加屈膝踢腿,将狼只踹飞出去,随即双腿一蹬马腹,调转了方向疾奔,还不忘喑哑着嗓音轻声问了:
“唯音,你该没伤着哪儿吧?”气息微乱,额间细细泌了汗,杭想却是眉头皱也没皱,只是加重左臂力道,让她坐稳前方,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疾速离开。
有那么一会儿,伏云卿怔住没出声,只是惊愕看着他以血流不止的右臂驱策着坐骑往回城的路上奔去。他若肯放开她,以左手催鞭的话,行动或许会更为俐落,但他显然没这打算。明明受了伤,却不见他流露半分痛楚神清,居然一屁泰然。
“你……你的手臂——”才开口,又把话咽进喉间。她都忘了他是敌人,她不该担心他的;但毋庸置疑,他是自猛兽嘴边救回她一命的人。
“你会不舍吗?哪怕只是一点点虚情假意,我受这伤也算是值得了。”他叹息轻笑。“别太开心,我暂时还死不了的。”
直到脱离了山道,踏进城里后,他们谁都没有开口。他带她回到了房中,唤了人来吩咐几句,让人送进伤药,摒退侍从,这才迳自坐下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