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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觉她不仅不开口,连气息也愈来愈微弱、间或急喘,想想不对,他右掌立刻探上她额间,笑意敛下,匆忙解了束缚,将她凌乱衣裳给系上,打横抱起她。

  “烧成这样还撑着,你这家伙,就非得把自己折腾掉半条命才甘愿吗……”

  到底是谁害的哪!她惨然笑了,无声唇形只丢了四字。“干、卿、底、事。”

  头痛欲裂,几乎凌驾指上臂上的伤,假若此身痛楚能让她不再醒来也罢。她没气力与他抗衡了,几乎要将她焚毁殆尽的火焰已牢牢困住她,她逃不了了。

  忽然间,她记起先前曾一度想起却又遗忘的事了。唯一一桩与东丘有关、可能就是引起此次战祸的缘由。

  三年前曾有这么件事——东丘使节遇袭,甚至有几名让九王兄掳进宫的东丘侍女死于非命……

  所以那时,她比谁都无法原谅九王兄……

  身为女子,就注定只能任人宰割吗?她……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哪……

  第4章(1)

  大齐先王有十七名皇子,多半体弱身虚,戴冠封王的不到九人;皇女不计其数,夭折更多。虽然先王政绩颇丰,素有明君称号,唯爱好美色这点令人诟病。

  重华王伏云卿排行十四,天资聪颖,模样清丽出众,向来颇受大齐王疼爱;冲动性格常收不住,偶尔被唠叨几句,可依旧被父兄们宠溺在心。

  皇子十岁封王后必须离开后宫,可重华王却得到一座重华宫,无须远赴封邑。

  花团锦簇的重华宫中,有他最喜欢的父王母妃与王兄们;兴致一来,他与琴仙欧阳先生、七王兄,会三人合奏琴曲,六王兄舞剑,素来寡言的十一王兄吟唱短歌……

  那是天下无事的时候。

  孩提时期,伏云卿总以为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改变。

  与其他武艺绝顶的王兄们不同,伏云卿骑射刀剑虽然都会,却是让几名王兄押着练习,要这幼弟在战场上至少足以护身不让人欺。

  比起谈论军事,重华王宁可学水利农桑;有时放任他一个人,他也能对着古籍自得其乐不吃不睡一整天;他喜欢音律歌舞远胜领兵上阵争战;不过,被交付的工作、该尽的责任,他一样也没少,甚至能做得完美周到,也就没人说闲话了。

  成为辅政亲王后,日子不再无忧。七王兄失明,十一王兄毁容,六王兄常年出征平乱,再回不到重华宫内那座四季常夏的百花圜中,无论他怎么抚琴吟唱,都唤不回括雅心静,除了孤寂回音,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此后,他再不弹琴。

  尤其意识到“她”是十四皇子,不需要学习这些浪费时间的无聊才艺,甚至那些曾让她废寝忘食爱好的歌舞,就连多看一眼都让她觉得羞愧。

  愈怀念重华宫,记忆里浓郁甜腻的重重花香便处处压迫着她,几乎令她窒息;就像现在,那香味老是窜进鼻间,挥都挥不开,她忍不住呛,猛咳了几声。

  “没事的,只是喝点药粥,别这么抗拒。再不喝,你身子撑不住的。明明笑起来是美若夭仙的玉人儿,怎么总爱皱眉头?就连睡着时,也要逞强使性子?”似乎有人小心翼翼地侍候她坐起,轻抚她背脊。她无力睁眼瞧清楚,只是那力道令她想起十一哥的温柔指掌。每回她病了,十一哥总会偕同御医来探望她。

  “十一哥,我只是风寒,没啥大碍。只要十一哥肯来看我,我就会好的。”她向来腻着几名要好的王兄唤哥哥,像寻常百姓一样,因为她从来相信他们是至亲兄弟。只有那时,寡言冷漠的十一皇子伏向阳才会无奈地任她予取予求。

  “不管,唱嘛唱嘛,我最喜欢听哥哥唱曲子,假若哥哥肯为我唱首《丰穗谣》,我就乖乖喝药。”十一哥相貌极美,歌声清柔,天下优伶没一个比得上他。

  “……我不熟大齐的曲风,但若只是祈求丰收的歌,我倒是知道一些。”

  珠圆玉润的清亮嗓音在她耳边回荡着,与十一哥一样出色,又略略不同。

  “好听!这是什么曲子?我没听过,是哪个地方的歌谣?还是先生谱的新曲?”一提到新的曲谱,她便喜不自胜地露出笑脸。

  “你喜欢吗?这是东丘的乐音。瞧,你总算肯笑了呢,这才不枉费生了这张绝艳美貌。美得教人都要嫉妒起那位能令你为他展颜的十一哥了……来,喝粥,乖乖的,等你身子好些,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她恍若未闻身边那些意义不明的奇怪杂音,自顾自地回头对远方笑得如朝阳灿烂的七哥招手。“七哥、七哥快来!十一哥藏了新曲,咱们把它抢过来练,别让他藏私!曲谱我全都记下了呢。对了,我的琴呢?”

  她伸手要找,右手指头不经意地扯动,却激疼得让她顿时睁眼清醒。

  没有重华宫,没有她殷切思念的王兄们;有的,只剩一个她眼熟的内室建筑。

  这儿是——安阳城内!伏云卿突地瞪大美眸,察觉自己正偎在陌生人怀中,她连忙直往床榻内侧蜷缩,逃开身后那个让她错认的舒服怀抱。

  她想起来了!她没能逃离那可恨的东丘将军手中,还可耻地昏了过去。

  “你总算醒了。”青年皱眉,兀自盯着空荡手臂上残留的依顺柔软触感。他收回手,抬眼凝看她像刺蚂般竖起防备,原先唇边满溢的和煦笑意转瞬黯淡。

  “还是不搭理人吗……也罢,若想歇息的话,你把这半碗百花药粥喝完,今儿个我不会再来,有话改日再说便是。”东丘青年语带惆怅,站起身把粥递给她。

  她撇过头,宁可瞪墙也不看他。意识到自己还盖着温暖丝被,她火大地将它扯下扔开,宁可瑟缩在角落抱膝发抖。那抹身形,看来更为虚弱娇小。

  他猛地摔碎了碗,一把扯过她,押回榻上躺着,霸道地拉过丝被为她盖上。

  “这里已是东丘领地,由不得你任性。我不准领内有人挨饿受冻,自然包括你。”他俊颜一凛,眉一拧。她三番两次反抗,不知怎地,就是能轻易惹他动怒。一思及她梦中屡屡提及的“十一哥”,他更为气恼。心头微怒,可问话依旧沉稳。

  “你若执意同我作对,也行。回答我,你与同伴有何企图?你放火却不拚命往外逃,必然是在掩护什么。瞬间破坏东门,这惊天之举又是谁下的手?”

  他以食指托起她下颔,眯眼冷凝,作势威吓,她却毫无惧色,不理便是不理。

  “不说?”他剑眉一扬,退开床榻,推开了门,目光锁住她,背对着向在门外候传的士兵冷道:“来人!把城里住民由东往西,挨家挨户带人出来。”

  她闭上双眼,试图不受他话语动摇。他想让她指认、趁隙窥看她反应找出她同伙吗?可惜这招数对她没用。她身边,已经没有别人了。

  不知自己昏睡了几天,兰襄腿上带伤,也不知是否顺利脱身;接下来,她只要一恢复气力,便能找到机会自我了断。她……已无牵无挂。

  他走到她身边,与其说是对外头下令,不如说是对着她说话。“把居民一个个带来后,让姑娘好好瞧清楚,若再不吭声,便带一个杀一个。”

  她狠地睁眼,仓皇坐起,迎向他自信十足的眼眸,难以置信这家伙会如此狠辣。

  “但……姑娘此刻若肯出声,城里百姓一人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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