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哥哥打得很好。」荡鼓有力,节奏分明。
展哥哥……解冰云的眸色深沉了几分,这称谓在他听来好不刺耳,骨节修长的手伸了出去。
「你干什么?」不想再容忍的周静秋气得站起身。
「我饿了。」他眼神凶恶地暗着她。
「所以?」他还敢瞪她,官大就能欺人吗?
突地,解冰云嘴角一勾。「要么吃你……手上的凉糕,要么你陪我去吃饭,本官很宽容的。」由她选择。
听到「吃你」这两个字,周静秋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但他的下一句话像火源,点燃了她体内的爆竹,教她火冒三丈。
「给你,吃死你!下次我在吃食里放巴豆,拉到你脱肛,看你还敢不敢乱吃!」她将三层提篮直接往他怀里扔,面色酡红的走出凉棚。
外表十四岁的周静秋有着不符合年纪的睿智眼神,她走出凉棚后,走向人群较少的河边。
几棵细条儿垂岸的杨柳随风轻揺,她走到柳树下,细细听着风吹动柳条儿的细响。她微闭着双眼,她在冥思。
风,不平静,柳条儿……窃窃私语,吵杂的人声渐远,渐远,渐远……清除脑中的杂质,涂净灵台,那是一朵白云,轻飘飘地,一望无际的草场,小马驹在奔跑,一只长着长耳的白兔立起上身东张西望,正好对上豺狼虎视眈眈的灰眸……哎呀!怎么会是豺狼,不是蓝天绿地座头鲸。
冥想失败。
蓦地睁开眼的周静秋有几分错愕,以往她若是觉得心情烦躁,就会试着冥想,借着无尽的想象去净化自身,让心静下来,回到最初的纯白,不受世间万物所牵绊。
由生而死,由死而生,她经历过不可思议的穿越之旅,因此她对生死看得很淡,也学会了放下。
世上没有永恒,什么也留不住。
可是今日的她却躁动了,没办法静下心思考,感觉有一大片乌云笼罩,黑压压的沉重,空气中充满不确定的铁锈味。
她是怎么了?
医者不自医,她陷入混吨中。
习惯凡事顺心而为的周静秋第一次有种掌控不住的感觉,她莫名的心慌,有逃走的冲动,把自己埋葬在土里,成为一具她最喜欢的尸体,安安静静的长眠。
「静秋妹妹,你在这里做什么?」来人拨开细细的柳条,定定地望着她娇俏柔美的面庞。
阳光下的健壮男儿高大壮实,偏古铜的肤色泛着偾张的力道,看见熟悉的面孔挂着一如往常的憨实笑容,周静秋从茫然中回过神,回以真诚的笑靥,娇脆一唤,「展哥哥。」看到他,她彷佛看到前世的同事,一个叫蓝至诚的二线警官,他性格开朗,带着邻家大男孩的腼眺,也有男人的朝气和固执,他比她小三岁,却喜欢以老大哥自居,反过来要照顾她。
杜松展和蓝至诚不仅长得像,个性也很像,唯一不同的是蓝至诚把她当家人看待,她喊他的父母干爸干妈,而杜松展是独子,由年轻便守寡的母亲抚养长大,而生有势利眼的杜母并不待见她,说棺生鬼女福分薄,会刑克他们母子。
其实说穿了是嫌弃周家并非富贵人家,而且干的还是摸死人的差事,心大的杜母想给儿子讨一门高门媳妇,因此明确的摆出态度,我不喜欢你,别来纠缠我儿子。
周静秋很想回她「老太太,你想多了,我周静秋还看不上你儿子,拿回去配咸鱼吧」,不过这样会伤了杜松展的心,她终究还是忍住了。
「静秋妹妹看到了没,我们那一队得第一,划得又直又快,整齐划一。」不枉他们训练大半个月,挥汗如雨在河里一趟又一趟的来回,把手臂练得跟树干一样粗壮。
「恭喜了,辛苦没有白费,很多人都看到你们的努力。」打败了城卫队,这下子可以扬眉吐气了。
城卫队指的是守城侍卫,他们大多是军中派下来的,也有一些是城中靠关系走上去的士族子弟,仗着小小的军权颐指气使,对进出城的百姓多有刁难,尤其喜欢针对衙门的捕快,与其硬碰硬的杠上,争城里的维安权。
「是呀!不容易,你没看见我们那一队的兄弟一边哭一边开心得大叫。」终于赢了一回,兴奋得连祖宗牌位都要拿出来抛了,直说祖先开眼了,佑子孙。
「张虎生肯定哭得最大声,他一号天崩地裂。」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可哭点超低,一点小事就能满脸泪。
杜松展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那是,他抱着铁柱哭呢!我受不了他的哭声赶紧走开,免得他把眼泪、鼻涕往我身上抹。」真怕了他,哭就哭嘛,没什么大不了,偏偏他的哭声如牛号,一号起来还没完没了,教人心肝直颤。
周静秋笑着打趣道:「展哥哥得快去领赏,有了银子好娶老婆,你娘者是念叨着要抱孙子。」
「我、我还不急……你……唉,今年十四了吧?」他微臊的直摸耳朵,眼中亮得有如点灯。
「嗯,快十五了,我跟我爹说至少要留到十八才许人,太早将我扫地出门就不认爹。」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话中有话,先是她不嫁人,别找上她,他的良缘不是她。
「静秋妹妹,你……」女子十八才嫁人太老了,都成老姑娘了,好对象都被挑走了,只能当填房或继室。
周静秋不想继续讨论结婚这种事,话锋一转道:「展哥哥,你吃粽子不?我们家绑了十几种粽子,看你喜欢什么自个儿去拿,我可不上门的,你娘她……」会连人带棕丢出来,送上门给人打脸的事,她可做不来。
听懂她的话意,杜松展歉然一笑。「我娘她性子急,脾气跺,老爱想东想西,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就是嘴上刻薄了些,但心里没坏意,没心眼。」杜母是没心眼,但不经脑子说出的话更伤人。「我了解,爱子心切的慈母心,她一辈子的依靠只有你了。」因为了解杜母的为人,周静秋十二岁以后就不往杜家跑了,若有事她会喊弟弟或小敢,她则是尽量少在杜母眼前晃。
听到她的谅解,杜松展的心头热呼呼的。「静秋妹妹,我想……唉!我想……你……」他想问的是他可不可以到她家提亲,他不介意多等两年,但是他还没说出口,身后便传来怪笑声。
「哎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大白天就相约幽会,你们还要不要脸呀?还我想你呢!啧!啧!啧!也不怕别人听了会不会酸掉了牙……」
「赵青桐,你胡说什么,嘴巴放干净点,我们只是刚好碰上了,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尽管找上我,不要造谣生事坏了姑娘家的名节。」杜松展往前一站,以宽大的背挡住身后的人儿,不让人瞧见她的面容。
「哟,是你呀,刚才还挺神气的,以一个船身赢了我们城卫队,我还想好好恭喜你呢,撒尿黄狗爬上桌,当起人了。」敢赢走老子的头名,他有种,原本他还打算拿赢来的银两请兄弟们上青楼喝酒,这下子泡汤了。
赵青桐是莱阳守备的次子,他从小在祖父、祖母身边长大,被两老宠得无法无天,眠花宿柳,走狗斗鸡,所有纨裤子弟有的坏习性他都染上了。
偏偏越长大越不像话,还把大哥房里的一个丫头玩死了,气得想把儿子活活打死的赵守备心一横,就把他往军队一送,是好是歹他也不管了,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