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愣,不知道,他也很迷惑……有时候他感觉她们身上有相似之处,他不确定他喜欢的是某一个人,还是但凡有这类特质的女子,他都会喜欢?
“柳姊姊这可把我问住了。”穆子捷涩笑道:“或许柳姊姊能为我解惑。”
“还是先看戏吧,”柳娣子道:“这一回大人须得仔细看,否则又说不懂了。”
“好,先看戏。”穆子捷颔首。
暂时抛开烦恼,且听一段吟唱,一边享受这夏季独特的时光。也不知哪里飘来的蔷薇的香味,应该是隔壁的哪户人家栽的花。
锣鼓一敲,双旦登台,青衣唱小姐,花旦唱丫鬟。这两名旦角长得有些相似,不过是衣饰华丽与朴素的区别。
两人咿咿呀呀高唱了一段,穆子捷仔细听来,似乎是她俩喜欢上了同一个男子,难怪他刚才没留意听,像这样风花雪月的故事,他只觉得无趣,怕听多了心会更乱。
“这戏出自哪部话本?”穆子捷问道:“姊姊怎么会想起改编这一出?”
“听来的故事,不是话本上的。”柳娣子道:“这出戏名为〈移魂〉。”
“移魂?”穆子捷眉一凝。
好熟悉的名字,他想到了从前紫芍给他讲的故事……
柳娣子介绍道:“这小姐与这丫鬟,机缘巧合下互换了魂,偏巧又喜欢上同一个男子。”
“这也太奇妙了吧?”穆子捷不由有了些兴趣,“所以换魂之后,小姐变成了丫鬟,而丫鬟却变成了小姐?”
“正是呢。”柳娣子点头。
说话间,台上的双旦相互推攘起来,好像是在一个湖边,那小姐要将丫鬟推到水里。
穆子捷心尖一紧,只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
丫鬟终究不敌小姐,摔入水中,然而小姐也未占得便宜,一同入了水。两人在水中纠葛了好半晌,丫鬟不识水性,毙了命。
小姐苏醒过来后,诧异地看着自己,一开口竟是丫鬟的语气。
“其中一个亡故了,另一个人的魂魄便复位了。”柳娣子向穆子捷解释着。
电光石火间,穆子捷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不由问道:“姊姊从哪儿听来这样的故事?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故事是郡主说给我听的。”柳娣子浅笑道。
“元清?”穆子捷更是错愕。
“郡主说,把这个故事排演出来,搬到戏台上肯定很好看。”她道:“我当时也觉得不错,但就是不太好懂。大人,你看得明白吗?”
他明白……不,他似乎又不太明白,一切如云似雾,他不确定,不敢多想,亦不敢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移魂的故事吗?从前紫芍特意对他说过的话,现在琢磨起来,意味深长。
第十九章 得知真相认出真身(2)
元清打算搭一个花架子,种上荼蘼。
开到荼蘼花事了,就像是夏天的日规一般,能告诉她秋天什么时候来临。
今日她打发了婢女,亲手搭花架。她换上简单衣衫,把头发盘起来,就像当初……当紫芍时的模样。
元清哼着一支小曲,这是还在穆府的时候,跟着下人学的。
她将花蔓缓缓缠上竹枝,生怕弄断花茎。这双手似乎不如紫芍的好使,毕竟太过细嫩,从没做过粗活。
有人站在她身后,看了她很久,也听她哼曲听了很久。
元清偶然回眸,看清来人,整个人愣了愣,不慎被花刺扎了手,“啊——”她叫了一声,捂住手背。
“怎么了?”穆子捷连忙上前,“伤到哪里了?我看看!”
“大人今日不是去戏园了吗?”元清退开一步,不让他触碰,“听说柳娘子排演了新戏,大人可看过了?”
穆子捷凝视着她,意味深长地道:“方才看过了。”
“大人或许不知道,柳娘子与我父王是旧识。”元清道:“她现在住的那所宅院,便是我父王为她置办的。”
“哦?”他一怔,“柳姊姊只说她曾受过北松王府大恩,不料她与王爷还有此层关系……”
“柳娘子如今自食其力,重回梨园,我倒觉得甚好。”她道。
他忽然问:“所以从前北松王府的管事嬷嬷,姓董吗?”
她忍不住露出笑容,呵,他果然聪明,什么事一点即通。等了这么久,他终于明白了,本以为永远也不会有这一天,毕竟这样的事太过荒唐,但他是她曾经倾心相爱的男子,或许因为心有灵犀,他比一般人更能领悟。
她故意叫柳娣子排练那出戏,其中用意,他此刻都该懂了。
“对,”元清抬眸,与他四目交错,“董嬷嬷并不住上河村。”
“倒是从没听过北松王府有一个摸金校尉。”他话中有话。
“北松王府并无此人,”她轻声道:“上河村也并无此人。”她编造舅舅的这个角色,起初只是为了给她识字找个缘由,后来是为了给他讲移魂的故事。
“并无此人?”穆子捷喉间有些哽咽,“难怪……难怪我去上河村打听,都说不知道。”
“想来,是紫芍那丫头骗你的。”元清答道。
“她……为何要骗我呢?”说话间,他眼中已含泪。
“大概她也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姓啥名谁,需要说出些亲戚,让自己更可信。”元清垂下头,“否则,她就是个虚幻的影子罢了。”忆及那时她的孤苦伶仃,她就一阵心酸。
“她还跟我说过移魂的故事,也是骗我的?”穆子捷复问道。
“移魂的故事是真的,但没有什么崎国郡主。”元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萧国郡主倒是有一个,就在你眼前。”
这话再明白不过,他就算是傻子也全然懂了。若换作从前,不,哪怕昨日,他都不会相信这么荒唐的事,可方才一出戏,让他如梦初醒。
“小苍兰是我喜欢的味道,”元清对他微微而笑,“喜欢小苍兰的,都是我,若有人不喜欢,那一定不是我。”
穆子捷缓缓上前,轻握住她的皓腕,言语间有些颤抖,“这不能怪我,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事……”
“上次为了採小苍兰,我的手指都肿了。”元清浅笑道:“那一大车小苍兰呢?你吩咐制成胭脂膏子了吗?”
“早制好了,放在娘亲原来的库房里,”穆子捷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所以一直没送过来。”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她看着他,“若有一天我移了魂,定要寻个标识让你认出我来。”
那日她採小苍兰回来,他在门口等她,夕阳西下,兰花清香,他记忆犹新。
他故意问:“什么标识呢?”
“只要记得这句话,便是标识了。”她答道。
穆子捷掏出绢帕,缠上她方才被花刺扎的手背,与那日她採小苍兰伤了手时,做的一模一样。
“等会儿去请太医。”
“这点小伤,不必请太医吧。”她莞尔。
他依旧霸道地道:“我说要请,就一定得请。”
昔日的熟悉感迎面而来,她仿佛又变回了紫芍,与他开心地笑着。她喜欢当他身边乖巧的小丫头,如今当真可以无忧无虑地做一个傻丫头了。
卸去了复仇的重负原来如此轻松,她发现自己浪费了许多时间,困在心魔中徒劳。恰好自己遇到的人是他,能与他携手穿过迷雾丛丛的森林,最终到达日光熠熠的彼岸。
生之何幸!
又是一年春天到,这是小苍兰开花的时节,元清与穆子捷爬上上河村的后山,他们相约以后每年都要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