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晚上,她像平常那般去厨房炖一锅汤,冉夫人吩咐了,要给穆子捷临睡前喝滋补身体,不料刚把汤端出来,便迎面撞到了邢嬷嬷。
说来,她已经好久没跟大房的人联系了,邢嬷嬷也一直没来找她。今天这讨债鬼忽然出现在眼前,她知道这是要遇到大麻烦了。
紫芍堆出笑脸来,问道:“嬷嬷,有事吗?”
邢嬷嬷神神秘秘的将她拉到墙角处,探头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问道:“有些日子不见了,最近可好?”
“二公子在御书房当差当得顺利,冉夫人最近也风光,”紫芍道:“我这个做下人的,当然也过得满好的。”
“你倒自在,”邢嬷嬷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可怜我们这些在夫人跟前的人,天天挨骂。”
“夫人一时发发脾气罢了,”紫芍安抚道:“嬷嬷放心,过几天她便高兴了。大公子不是要跟熙淳郡主订亲了吗?我听闻不仅永泽王府上下,就连皇上与皇后都十分赞成呢,这门亲事十拿九稳了。”
“快别提了……”邢嬷嬷连连摇头,“夫人为了这事,气得晚膳都没吃,呼天抢地的,现在躺在榻上直抹泪。”
“怎么了?”紫芍一怔,“好端端的,出什么事了?”
“那熙淳郡主……”邢嬷嬷有些难以启齿,“据说跟王府里一位乐师有染呢。”
“啊?!”紫芍不由瞠目,“熙淳……郡主吗?”
“可不是嘛,”邢嬷嬷撇嘴,“这颜面可算丢尽了。”
“会不会是讹传?”紫芍连忙道:“熙淳郡主不至于吧?”
“夫人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邢嬷嬷瞪眼道:“今日永泽王妃请夫人过府去赏花,听说就在花园的水榭看到熙淳郡主与乐师调情……夫人当场气得差点昏过去。”
依紫芍的瞭解,熙淳断不会看上乐师那等粗贱之人,难道这是故意作戏给穆夫人看的?呵,她叫熙淳想个法子退婚,可没料到熙淳居然兵行险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至于为了这事毁了自己的名节吗?傻啊。
紫芍不由有些想笑,然而却只能装出惊讶又同情的模样,“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她故意道:“看来这亲是结不成了。”
“偏偏咱们夫人还是想结这门亲呢。”邢嬷嬷摇摇头。
什么?还不死心?紫芍皱眉,“如此品性不端,就算身为郡主,也终究非贤良之人啊,夫人为何还要执着?”
“如今朝中官宦之女,能与我们大公子匹配,又能助他平步青云的,除了熙淳郡主还有何人?夫人的意思是与永泽王妃商量,就此把婚定下,永泽王妃怕丑事传扬出去,日后肯定会更加迁就我们府上的。”
呵,看来熙淳是白折腾了,穆夫人攀龙附凤的心真是百折不挠。
“如此岂不是委屈了大公子?”紫芍打抱不平,“凭咱们大公子的英才俊伟,天底下什么样的好女子娶不到?却偏偏要为了名利毁掉此生姻缘。说实话,就算大公子不靠皇亲国戚,也定能有平步青云的一天,何必呢?”
“老身也是这么想的,”邢嬷嬷越发哀叹,“可有什么办法?夫人就像魔怔了一般,非得结这门亲。”
“出了这事,大公子还愿意?”紫芍问。
“还瞒着大公子呢,”邢嬷嬷道:“夫人的意思是和永泽王妃一道把这事给瞒下来,不让大公子知晓。”
熙淳这套戏做得还是不足够,怎么没让穆子晏亲眼撞见呢?男人最好面子,若稍有骨气,都不会忍受吧?
“紫芍,”邢嬷嬷忽然道:“夫人最近有些艰难,当初夫人把你派到冉夫人那里去,也是希望在她艰难的时候,你能帮衬帮衬。”说着,她冷不防地从袖中掏出一个金锭子,直塞到紫芍的怀中。
紫芍端着盛汤碗的托盘,双手不得闲,一时没能避开。她唤道:“嬷嬷——这是何意?”
“你收着吧,”邢嬷嬷嘱咐道:“今后你那房里有什么动静,记得告诉我。”
“嬷嬷,冉夫人是个老实人,只要夫人不去打扰,她也无意与夫人作对。”紫芍劝道:“至于二公子,他只不过是想为他娘在府里争一个地位而已,只要夫人不太过轻贱他们母子,也不会有什么事。”
“老身也知道他们母子的品性,”邢嬷嬷有些无奈,“紫芍,你如今跟着他们,日子过得太平,你若不肯再帮忙,老身也能理解……”
“不不,嬷嬷,你误会了,”紫芍道:“我没说不愿意帮忙,若真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一定会来告诉嬷嬷的,可是现在真的很太平。”她不能一口回拒邢嬷嬷,好歹要在大房那里留一手,以备不时之需。
只不过她说这话的瞬间,心中涌起愧意,仿佛背叛了穆子捷。如今他这般信任自己,凡事与她风雨同舟,她还在背后时时捣鬼,总觉得对不起他。
“那就好。”邢嬷嬷道:“今日老身对你说的话,断不能走露半点风声。”
“嬷嬷放心,”紫芍应下,“奴婢能对谁说去?无论对谁说,也阻止不了夫人要结这门亲,不是吗?”
“也是。”邢嬷嬷点点头,“就算你去告诉二公子和冉夫人,这亲还是结定了。而若谁传扬出去,玷污了熙淳郡主的名声,想来永泽王府的人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所以嬷嬷还在担心什么呢?”紫芍微微而笑,“汤要凉了,我得回房去了。”
既然她答应了熙淳要帮忙想办法,她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熙淳这丫头看着精明,行事却常常犯蠢,看来是她亲自推波助澜一番的时候了……
转眼到了春夏之交的雨季,即使不下雨也是雾茫茫的。难得寻了一个阳光和暖的日子,紫芍建议穆子捷邀穆子晏一道去京郊泛舟。
因为是雨季,京郊的河涨了不少,游船四处可见,倒比冬天干涸的时候热闹了许多。而且难得放晴,不少前来踏青的人纷纷在河堤上放起风筝。看着绿柳垂丝,孩童穿梭其中,奔跑嬉戏,倒是一派欢畅的景象。
“春水碧如天,画船听雨眠——”穆子晏站在船头上,忍不住吟诵道:“暮春三月草,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大哥好诗兴!”穆子捷在船舱中一边饮酒,一边笑道:“可惜弟弟我才学不精,不能陪大哥联诗作对。”
“子捷,你莫要谦虚。”穆子晏看着他,“我知道你也是读过些书的。”
“我那点墨水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大哥相比。”他道:“描写春日的诗句我恐怕只喜欢这句——小楼一夜听风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换钱再买杏花酒,复坐花前一醉休。”
“这是哪朝哪代的诗句?”穆子晏蹙眉,而后笑道:“想必又是你自己在杜撰。”
“不记得了,大概是梦里捡到的诗。”穆子捷哈哈大笑。
“子捷,”穆子晏忽然有些感慨,“这些年来,我们兄弟很少这般一同出来游玩,我军中事忙,你又不常在家,其实哥哥只盼母亲们之间的嫌隙,不要影响了你我才好。”
“大哥……”穆子捷一怔,随即颔首道:“这次弟弟到宫里当差,也不是存心抢大哥的风头,只是父亲一直盼我能有个正经事做,我也不想再不务正业了,还望大哥不要误会。”
“这个当哥哥的自然知道,”穆子晏笑道:“你能进宫去,得皇上赏识,从大体来看,也对我们穆家是好事,哥哥很为你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