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彧眼神里尽是真诚的感激,“我之前跟着出征,府里也没有其它大笔的进项,回来后支出又变多了,我又不是那擅长经营的,一座安乐候府看起来倒不像个候府的样子了。”
莫湘蕾就怕他沉浸在刚刚伤心里,听他改了话题,自然乐意配合,“没事的!这帐我都弄好了,日后……只要这方子还在,总还能够有收入的,再说了到时候这京城头捞上一笔,总能够应付过来的,只是我不明白那些银两的去向……”可以说安乐候府都是让那些不定支出的银两拖垮的。
夏侯彧苦笑着,“那些银两是不能不支出去的,我们过得再差,也还饭食饱足,有衣裳可穿,可对于那些失去手,甚至性命的兵卒和他们的家人来说,我们这一点银两,却是让他们能够温饱的根本。”
莫湘蕾一开始还有些不明白,可等明白过来后,她却是惊愕地望着他,“你居然把那些银两都拿去资助了卸甲归田的将士和他们的家人了?”
夏侯或点点头,也不怕她把这个秘密说出去,“正确来说是曾跟着家父他们的将士。”
莫湘蕾知道,这些资助,对旁人来说可能是义举,可对他来说,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眼底有些不可置信,“你……你可知道若是皇上知道了,或者是其他人知道了……你、你该怎么办?”
夏侯或轻笑,“皇后娘娘有了皇子在不会有事的,而我不过孤家寡人一个,又有什么可怕的?”
他明明笑着,可为什么看起来却是如此萧瑟?
孤家寡人……她心一颤,原来他是这么想着自己的吗?
那她呢?
“你可有想过以后的妻儿?你……又怎么能够算是孤家寡人呢?”至少在现在不是还有她吗?
“你也要离开我了不是吗?”夏侯或神色低落,声音带着沙哑,“你说你配不上我,可巧,其实我也觉得我配不上你,仔细想想,跟着我说不定还有人头落地的危险,你无论有什么理由……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不是的,你值得更好的姑娘……”她握住了他的手,认真的望着他,“我是认真的,你肯定能够找到一个好姑娘,她能够陪着你,她会琴棋书画,她会懂你那些银子拿出去没有任何的企图,只是想让那些可怜人过得更好些,她会明白……你就算是瘸了腿也不失一身的才华风骨,让人仰望。”
就像她,越是靠近他,了解这个男子之后,就益发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够跟这样的人成亲。
越是靠近阳光,越觉得自己的过往就像是碰了就会脏的污泥。
他那么好,好得让她都自惭形秽了,他怎么能够说自己不好呢?
夏侯彧定定地看着她,然后反握住她的手,一股淡淡的酒气侵袭而来,却是增添了不少暖眛的气息。
“可是……我觉得好的姑娘却想离开我,你说,我又该如何?”
他低哑的声音勾着她的心,一双深邃的黑眸彷佛要将她溺毙,让她有种快要喘不过气的感觉。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被握住的手如同火一样的热,却不想也不能甩脱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慢慢靠近,她绷紧了身子,感受到他的脸颊擦过她的,然后他温热的气息拂上她的颈窝,她紧张得起了鸡皮疙瘩。
“侯……侯爷?夏侯彧……”
“嗯?”他的声音像是醉人的陈酿。
莫湘蕾觉得这男人大约是醉了,也只有醉了,这人才会像是变了性子一样,才会发出这样撩人的声音……
她叹了口气,把人给放到榻上,他闭上眼,像是陷入沉睡中,可即使如此,紧皱的眉头却不曾松开。
她伸出手,想轻抚平他皱起的眉,却又听见他颤三倒四的低喃着,“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入骨相思知不知……”
在他的梦里,他相思的是谁呢?
她怔着,不愿多想,可看着他的眉眼,她除了心疼,还感到满满的酸涩。
“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她轻抚过他的脸低语着,诉说着自己心中的挣扎无奈。
若是能够有个更平凡的出身,若是不曾有那些过去,那么……她的心是不是也不会陷入如今这样纠结的痛苦呢?
她沉默不语的坐在他的床榻边守着,而他故作深眠,其实心中百转千回。
第6章(1)
那一夜之后,莫湘蕾像是要躲着夏侯彧一般,借口要裁衣,在新房里忌讳,就搬出了新房住到后头的屋子去,而夏侯彧也没有说什么。
这秋雨一下就下个不停,从早到晩没个停歇的时候,而本来打算用最快速度忙完搬出去的莫湘蕾也就这么一拖再拖,延宕了好些日子。
也幸亏手上已经弄来了不少银两,且还有不少活计做,光是老太爷老夫人还有夏侯彧三个兄长的衣裳,一人一套的话就有五套了,更别提这素服都是整套头尾俱全的,她既然接了这活计,就没想着随便敷衍过去,直接让人带了布料进来,她仔细挑选过后又买了不少的银线好绣上花纹,就关在屋子里,一个人几乎没个停歇的裁衣制鞋。
日子眨眼而过,一下子就到了预定上山祭拜的时候,连着几日的秋雨过后,这一日天气虽还有些阴,但是已经比之前整日湿答答的感觉好多了。
莫湘蕾忙着收拾祭拜的东西,林林总总的,收拾了快半辆马车,这还不包括之前早已经订好的酥油,因为东西太大,早已经让人先送去寺庙里,先让庙宇里的师父们供上了。
收拾好了东西,莫湘蕾也没见到夏侯彧,只有方圆在她要上车前,急匆匆的奔了出来。
“夫人,等等我,主子让我跟着一块去呢!”方圆喘着气,手脚并用的一边爬上了马车的前头,边对她说着。
莫湘蕾皱了眉,她倒是不在意几个人去,而是……
“你跟来,侯爷身边不就没人了吗?”她知道侯府人口已经少到一个极致,他身边只有一个小厮伺候,现在方圆不在,他的腿脚又不方便,要是想弄点吃的喝的或者是不舒服了,那又该怎么办才好?
方圆不好意思说,这差事是主子亲自派的,说是自己腿脚不灵便,让他跟着去看着夫人,因为那三清宫里人来人往的,就怕有不长眼睛的冒犯了她。
“还行还行!主子说去人这儿比较重要……我是说毕竟是老太爷和老夫人还有其它几位爷的法事,自然是要慎重一点的,侯爷自个儿没办法去,自然是怎么慎重都不为过。”方圆抹了把汗,好不容易把话圆了回来。
莫湘蕾想想也是,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可想起那一夜他醉酒后两人之间的纠缠,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让车夫直接驾车往城外的三清宫而去。
三清宫是城外小山上的一间宫庙,现任的住持静云法师据说讲经或者是法事都做得挺好,也在京城大户人家的圈子里颇有些名气。
经常有人排队等着让静云法师亲自操持法事,或是让静云法师在佛前念上一卷经,感觉只要静云法师主持,就比旁人做了整天的法事还要有效果。
对于鬼神之说,莫湘蕾是半信半疑的,因为若真有神明,那她打出生就在那藏污纳诟之所,后来又经历了那样的灾难,却不见佛祖垂怜。
可要说没有神明庇佑,那后来她也不能接连遇上贵人,能够活得比他人自在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