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贺钧棠,叶梓亮还没有开口,腿先发软,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姚依依无法承担,她尖叫一声差点儿摔倒,贺钧棠箭步上前,在叶梓亮落地之前一把将她抱起来。
落入贺钧棠的怀里,叶梓亮反手抱住他开始放声大哭,那个哭声……让姚依依心惊胆颤。
她念的不是医学院吗?连大体都解剖过的人怎会吓成这样?没错,张幼琳的死状确实有点骇人,有些现象也确实难以解释,就是自己的心情也有点糟,可是,真必要哭成这样?想起自己还要上班,她低声对贺钧棠 说:“叶医生交给你了,我先去忙。”
叶梓亮没有反应,因为她在哭,贺钧棠也没回应,因为他被叶梓亮哭得心情大乱。他把她抱上床,但她打死不松开手,两手死命扣在他的脖子上,力气之大,任他自怎么都拔不下。
贺钧棠叹气,只好换个姿势重新抱起她。
他抱着她坐到沙发上,再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窝在自己的怀间。爱抱就让她抱吧,抱到她恢复正常为止。
他很有耐心地轻拍她的背,很有耐心地提供一张又一张的卫生纸,也很耐心地在她喉咙烧声的时候,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她就这样猛哭、拚命哭、用力哭,哭到全身力气抽光才渐渐停下。
在贺钧棠考虑着要先让她先睡一下,还是问清楚在哭什么时,她先开口了。
“张幼琳在家跳楼死掉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哽咽。
明白了,贺钧棠叹息。她是被张幼琳的死亡吓到,还是对自己的话感到畏惧?拍拍她的背,他试着安慰。“你的运气很好,如果是在医院,这起医疗纠纷肯定会落在你头上。”
“没有医疗纠纷,她的家人签下保证书,把人带回家才会发生惨剧。”她不断吸着鼻子。
他说:“我早说过,她活不过十四天,”
这就是重点,为什么他知道?为什么他预测得那样精准?为什么……
想到姚依依的咨商纪录,想到张幼琳的死状……再想到他们初次见面,他说姊姊就在自己身边……
眼泪二度涌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惊恐害怕还是无法消化,她不确定要不要相信他的话,脑袋很昏、很重,心跳快得让她无法承受。
她不知道,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晓得眼泪抑不住,心脏有衰竭时的无力感。
贺钧棠被她的第二回合泪水弄到不知所措,不是已经停了吗?还是说……刚才只是中场休息?
轻叹,再次发挥无比耐心,递完卫生纸、递矿泉水,再次不断地轻拍她的背。
幸好,这次发作的时间比上一次短,她终于又抽抽噎噎地开口说话了。
“你为什么知道她活不过十四天?”
“我看见黑白无常拿着铁链子站在她身后,还有一个叫做赵纬贞的女子也跟在她身边。”
听到赵纬贞三个字,叶梓亮倒抽气猛地抬眼望他,他有那么无聊跑去探听张幼琳?
“除了名字,她有跟你说其他事吗?”
“有。”
“她说什么?通通告诉我,我必须知道,这对我很重要。”
这么问,是因为相信了?
“张幼琳是赵纬贞丈夫的外遇,张幼琳为了得到她的丈夫,经常在半夜打电话骚扰赵纬贞,也会在她和男人上床的时候拨出电话,刻意让赵纬贞听见两人的声音,赵纬贞本来就有优郁症,被她这样一闹再闹,病情变得更严重。
“所有人都以为赵纬贞是忧郁症发作跳楼自杀,其实并不是,就在她病情严重需要人照顾的时侯,张幼琳主动向她丈夫提出愿意帮忙照顾。
“那三个月赵纬贞被“照顾”得生不如死,最后张幼琳给她吞下安眠药,把她从楼上推下去,赵纬贞的颅骨破裂、身上有三十七处骨折、内脏大量出血,当场身亡。”
贺钧棠的话让叶梓亮颤抖得更厉害,见她抖成这样,他急问:“怎么了?”
“昨天姚医生和张幼琳咨商,她说了……和你一模一样的话,可是那个声音不是张幼琳的,当张幼琳的声音出现时,她说的话是道歉求饶,求赵纬贞放她一命,当赵纬贞的声音出现,她说的是事实经过和恐吓威胁。
“我正在考虑那是不是思觉失调症,打算等代班的林医生今天早上巡房之后再找时间和他讨论,但张幼琳的亲人坚持出院,没想到才几个钟头,她就在家里跳楼自杀了。”
“你刚去看她?”
“对,她的颅骨破裂、身上有三十七处骨折、内脏大量出血,她的手脚呈现不自然的扭曲状态,但她没死……”她慢慢形容张幼琳的状况,声音还不停地抖着。
“你看见的赵纬贞也……像她?”
贺钧棠点点头。“意外死亡的鬼,常会维持死前最后一刻的状态,但寿终正寝或病死的亡灵往往会变成年轻、健康时期的状态,我看过比赵纬贞更可怕的,所以,别怕。”
叶梓亮吸吸鼻子,问:“这算安慰?”
安慰她,她看的场面只是小case?
“如果能安慰到你的话,是的。”
叶梓亮在他胸前蹭了蹭,靠得他更近。“我很害怕,它把我对医学的认知全数推翻打破,我觉得又慌又憋。”
这点他能够理解。“第一次看见鬼的时候,我表现得比你更糟糕。”
“你也吓坏了?”
“何止吓坏,白人社会根本不信这一套,我告诉继父、告诉老师,他们的解决的方式是帮我安排精神科医生。”
说到这里,贺钧棠大笑出声,他严重怀疑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够快,在紧急时改口,不知会不会被送进精神疗养院?
“你怎么会看见鬼的?”
“十岁左右,我和大哥在住家附近的鹿湖游泳,我溺水了,清醒时已经是三天过后。我在医院遇到第一个鬼,脸部呈现青绿色,右半张脸已经腐烂见骨,他全身湿透,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个个湿脚印,他走到病床边俯视我时,我闻到它身上浓浓的腐臭昧,当时,我姊姊也闻到了,但她看不见。”
“你经常看见鬼吗?”
“还好。”
“他们会不会害你?”
“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为什么要害我?”
叶梓亮点点头,她想问……问问姊姊,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进去。
贺钧棠给她一个温暖笑容,他清楚她想知道什么,也已经准备好答案,但叶梓亮欲言又止。
片刻后,低下头,她找来一个不重要的问题。“鬼很可怕吗?”
“有的可怕,有的可爱。”
他想告诉她,她身后那个很清秀漂亮,和她有几分相像,她很心疼叶梓亮、很关心叶梓亮,如果她愿意,他可以告诉叶梓亮,她想托自己转告的事情。
但叶梓亮的表情……很显然,她还没做好面对的准备。
“医院里有很多吗?”
“对,不过他们只是暂时不晓得该往哪里去,弄明白之后就会离开。”
“那……这间病房里面有吗?”她问,身体缩了一下。
贺钧棠望向窗边,“漂亮女生”对着他微微一笑,轻轻揺头。又心疼了吗?阿灿没说错,明明疼亮亮、亮亮爱明明,她们是无法被分割的。
他顺着叶梓亮的背轻拍,还以为把生活过得这么粗糙的女孩,事事都无所谓,还以为她很勇敢、很直接,冲破头也不后退,没想到她是穿山甲,坚强的部分只有外壳。
“放心,没有。”
“如果有的话,你可不可以跟它们沟通说我只是暂住的,不要来吓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