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周连傅看不到的,在他怀里平稳睡着的小女人,脸颊滑过的泪水悄悄沾湿了他的衣衫。
又过了三天,朱家一案终于开审,那天卓海棠被叫上堂,就见公堂之上知府老爷正襟危坐,冯庆丰则早早就已经等在边上看好戏,从他身边路过时,卓海棠狠瞪了他一眼,换来他无赖的嘲笑。
正当她要给老爷下跪时,同她一起上堂的周连傅却抓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跪。
她诧异地看周连傅,周连博沉着眼,近乎是冷冰冰地在瞧着大堂之上的老爷。
“堂下犯人为何立而不跪?”
“上了大堂当然要跪,但哪有比真凶跪得还早的道理?”周连傅抱拳道:“老爷,冯丰庆阴谋害死朱家少爷朱品言,多年来搬空朱家商铺银两,谋图朱家房产,并怀疑与朱老爷的死也有牵连,请老爷明鉴!”
冯庆丰在一旁简直听傻了,呵呵一笑,“周连傅,你是不是给关糊涂了?事到如今还反咬我一口?咱们两个谁比较像混进朱家谋图家产的,真是笑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而卓海棠则是完全搞不清状况,虽说周连传说的都是事实,但他那股子自信是哪来的?他不是之前还对她说,冯庆丰是早有计划,就算说出真相也没人信吗?
知府老爷看着他们在堂下辩得热闹,倒也不去制止,甚至莫名给她一种他在看好戏的感觉,是她的错觉吗?怎么觉得堂上的气氛怪怪的……
冯庆丰大概是说累了,很大度地一笑道:“好好,我不跟你逞这口舌之能,看你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人都是假的,说出的话能有几分真?”
“哦,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人是假的呢?府里没人真正知道现在的朱品言长什么样,知道的只有那个一直在调查他,而后又害死他的人,莫非你就是那人?”
冯庆丰脸一白,吼道:“胡说!我会戳穿你完全是老天的安排,你没想到会遇见自己昔日的同窗,而我又恰好认识了他,并从他那得知了真相,他不只告诉我你的真实身分,还告诉我一定要小心你,因为你从以前开始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室外看热闹的百姓开始交头接耳,知府老爷这会才一拍惊堂木,叫大家肃静,并在冯庆丰的要求下唤周连傅的同窗友人董涛上殿。
卓海棠龇牙,暗自拉了拉周连傅的袖子,告诉他这下事情可坏了。
而周连傅低头看她一眼,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董涛在众人瞩目下急匆匆地赶上公堂,先是对老爷行了个礼,第二件事就是侧过身对周连博一个拱手,很有礼貌道:“周兄,咱们又见面了,几天不见,瘦了不少。”
周连傅还一拱手,“董兄才是,几天不见更见春光满面,看来在冯爷那养得不错。”
“好说好说。”董涛显得很不好意思似的。
冯庆丰在一旁听着,越听越不对劲,也没等老爷发话就上前一扳董涛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这里是公堂,不是家门前的菜市场,不是叫你来闲聊天的!”
董涛眨眨眼,“冯爷说得是啊,但我也只是实话实说,怕周兄为我担心,明明这些日子我就一直在冯爷那里做客,被冯爷好吃好喝招待着,还给了我五百两白银,这样连吃带拿的多不好意思,当然要多为冯爷你美言几句了。”
冯庆丰脑袋都快气炸了。
堂上知府问:“董涛,你说冯庆丰给了你五百两白银,是何用意?”
“禀大人,冯庆丰希望我能在大堂上添油加醋地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诋毁周连傅的人品,这样他再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直接省去了许多麻烦。当作辛苦费,这五百两是给我的定金,待周连傅被定了案后还有五百两。”董涛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递上去,“银票在此,上面有冯庆丰的印,请大人过目。”
看过银票后,知府老爷无言地用眼讯问着冯庆丰。
冯庆丰浑身发毛,硬着头皮笑了一下,道:“老爷,这个,那个……但是周连博假扮他人是事实啊,我又没让董涛无中生有,只是恨他给朱家带来的麻烦,所以私心地希望他能被判得重一点而已……老爷我知错,但我并没有坏心啊。”
“冯庆丰,你好大的手笔,一出手就是一千两。”知府老爷的重点并不在他有没有害人之心上,而是问他:“你这一千两是怎么来的?”
冯庆丰当场楞住,“怎么来的……当然是我自己的银子!我掌管店铺这么多年,多少也有些存银吧,为了解心头之恨我可是下了血本的,老爷不要以为这一千两只是凤毛麟角,实际上是我苦心积攒下来的辛苦钱。”
“大人!”周连傅抱拳,“草民这里有本帐目抄本,上面详细记录了店铺商银的走向,奇怪的是这些银子全被莫名转了出去,转去了哪又没有注明,我怀疑这和冯庆丰近年一些不明来路的钱财有很大关系。”周连傅说着从怀中掏中那天拓写的帐本,呈了上去。
冯庆丰瞧着这三个人跟演戏一样地你搭我唱的,忽然头一晕明白了什么。
而同在一旁的卓海棠也看得明明白白,这哪里是在审他们,分明是变向地在审冯庆丰。
这是怎么回事?周连傅早知道公堂之上会变成这样,所以才那么游刃有余?
知府老爷将帐本一合,道:“此事确实需要详查,店铺一直是由你当家,那些钱款都去了哪里?”
“老爷,咱们这是在审周连傅的杀人谋财案啊。”冯庆丰硬做镇定,“他哪里来的帐本?分明是要冤枉我,混淆视听,蓄意伪造的,我一心为了朱家这么多年,我图什么啊!”
“谁知道你图什么,也许是钱和地契吧。”众人哄堂,只见围观民众的最边边,蒙放拖着一个人适时出现,把那人往地上一推,对知府老爷作了个揖。
冯庆丰一看被蒙放带上来那人,顿时脸就绿了。
“堂下何人?”知府老爷并不斥责有人善闯公堂,必然已是心知肚明,倒给人一种揣着明白装糊涂,在走过场的感觉。
蒙放还没说话,那个跪倒在地上抖成一团的人指着冯庆丰喊道:“老爷明鉴!这一切都是冯爷的意思,我真的不知道回清露也能害死人啊。”
“你这废物给我住嘴!”冯庆丰上前一步,要是手里有刀恨不得能将那人一刀砍了。
蒙放及时上前挡在两人之间,对那人说:“还记得我跟你怎么说的吗?如果你如实道出一切,老爷自会还你一个公道,但如果你还是选择包庇某人,那神仙也救不了你。”
“是是是!”那人连连点头,“天地良心,我本来也没想要包庇谁的,是冯爷威胁我说人是我杀的,如果我说了出去他就拉我见官,我全家上下也不得安宁。可是我哪知道那回清露也能将人害死啊,他只是让我把回清露加在那男人的饭里,说那是药顶多会让人难受个几天,我一个下人能说什么,只想着那人大概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冯爷,所以想稍微教训他一下,当然照做,结果……结果哪知道那人就那么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咽气了!”
“你所说的那个男人,可是与这姑娘同行的男子?”知府老爷指着卓海棠问。
那人瞧了眼卓海棠,更是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当时这个姑娘也在场,看到那男人就那么咽气了,吓得我什么都忘了,只顾逃命,可冯爷却一口咬定人是我害死的,还叫我不要说出去,这样只要他不说、我不说,就可保我没事。这事真不是我的本意,一切都是受冯爷的指示行事,老爷您明察秋毫,我完全是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