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蒙放全没当回事,大笑了两声只当他是在开玩笑,“嫁我?我倒是求之不得了。”
“什么!”周连傅差点跳起来。
就听蒙放接着说:“也不知咱们两个是谁在乱点鸳鸯谱了,七岁那年家人要送你去南湖,你本来心中不愿,总来找我哭诉说你不愿意去,要我去帮你求情,我被你烦得要死于是天天躲着你,你还记得吗?”
“嗯……”周连傅蒙混过关。
“然后你找不到我,就整天哭啊哭的,直到有一天,你从院子的花圃里寻到了另一个也在哭啊哭的小孩,那个小孩就是海棠。海棠的娘本来是府里的厨娘,后来跟马夫私通两人连封信都没留下,双双离开了朱府,只留下了海棠这个拖油瓶,她一个小孩什么事都干不了,留下也是惹人非议,于是总管下令把她送走,她躲去花圃里哭,就被你发现了。”
“那又如何?”周连傅心中不是滋味,不想再听下去又不得不听。
“其实也不如何,我长大后还是时常会想这件事,觉得命运真是奇妙,如果那天你没有在花圃找到她,你不会改变主意去和姨丈说如果让海棠跟着你一起,你就去南湖;如果那天海棠没有误入后院被你找到,她也许就被送去了别的什么地方,从此你们两人的命运也许都和现在天差地别。你不觉得这就是种缘分吗?那时你带她走了,并且一直将她带在身边,我还以为最后你一定也会娶了她。”
“相处时间的长短又不能代表一切。”在一起的时间长就一定要成亲吗?在一起的时间短就不可能在一起吗?如果只认识了寥寥数月,就怎么也比不上那个在一起十几年的吗?
周连傅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么激动是在反驳什么,是在替谁说话,他弄不清自己此时的立场到底是谁了。
蒙放因他的激动着实呆楞了一下,他失笑道:“你在气什么啊?我又不是在逼婚,只是觉得你们这些年不容易,你心里有她就快娶了她,不要等到以后给自己留下遗憾。这只是一个做兄长的牢骚话,看过景冉和冯庆丰后,我真的觉得能找到一个能在一起相守的人不容易,不要错过啊。”
周连傅意识到了什么,正色问蒙放:“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他点头,“我怀疑冯庆丰在私自调动铺子里的钱,他不是挪用,只是霸占而已,也许他是想吞掉整个朱家吧。景冉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我还是在她婚后头一次看她笑得这样开心呀。”
周连博也看了那边开心地为卓海棠加油的朱景冉,他一下子明白了蒙放提议这次踏青的意义,“你是为了景冉……”
“嗯,我这妹子命太苦了,我实在不忍心再伤她,可也许又是不得不伤她,你是她的亲哥哥,应该比我更了解这种感觉吧。”
他想说,他并不了解,他想的只是刚才蒙放的话,卓海棠也会嫁人的,如果她嫁了一个冯庆丰那样的人,自此她也将失去这样的笑容吗?
如果她能嫁给一个她爱着的,也爱着她的男人,他们可以互相心疼,互相扶持着过一辈子,如果缘分真的已经给了她那样一个男人,那么她应该嫁的,他也应该娶,他甚至想不出任何能够阻碍这种发展的原因,除了……
“只可惜,我们是不可能的了。”他苦笑,忽然认清,除了唯一的一种可能,但他并不是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
“品言,你好像变了一个人啊,跟我印象中的你一点也不一样了。”蒙放说。
他说得无心,周连傅可是冷汗都下来了,他故作镇定,说:“人都是会变的,咱们已经长大了。”
“不是只有长大这么简单,是你已经变成一个男人了,原本记忆还是很清晰的,可看着现在的你,我竟然想不起那个记忆中总是哭鼻子的你是个什么样子了,你的眼神中多了层保护欲,那是一个男人找到了他的方向的标志。”
蒙放看他,笑道:“其实小的时候我很讨厌你的,有几次姨丈去南湖看你要带我一起,我还都借故不去,没想到现在却很想和你说点什么体己的话。”
“可我却不想和你说什么,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周连傅烦躁地起身,不再去看蒙放,他受不了蒙放的眼神,对他全然的信任,就像他们真的有过许多相同的回忆,就像他们真的已经认识了很久。
“等这件事过去了,一切都会回复到他该有的样子。”他看着草地上那个鲜活的女子,意味深长。
是啊,他心里有她,有许多的原因,总之她已经在他心里,跑不掉了。
可他能为她做些什么呢?她真正想得到的东西,他是穷极一生也无法给他的呀。
她会嫁给他吗?那他不就成了她的“冯庆丰”了……
第6章(1)
没过几天,冯庆丰召集了各店铺的掌柜,还有几个创业时就跟在朱老爷身边的老先生,组织了一场“内部聚会”,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同被邀请参加聚会的人当然还有朱家的本家人和蒙放,周连傅不知冯庆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自己又不能不出席。
枣会选在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归雀楼”里,冯庆丰包下了归雀楼二楼最大的房间,房间内整面窗面对归雀楼的后院,后院内桃花飘香,香气乘风散进房内,好不雅致。
房间内能容纳十五人的圆桌已经坐满了人,这一桌人都是周连傅见过的面孔,也全是些有分量的人,他被安排坐在冯庆丰的右手边,更可以直观地面对这一桌人形形色色的笑脸,有谄媚的笑、迎合的笑、虚伪的笑,就是不见半分因开心而呈现出的笑容,连蒙放也是酒杯在手,假笑不止。
周连傅心中阴郁,要放以前遇到这种场面他会干脆一甩衣袖扭头走人,图个清净,但如今他不是他自己,他是“朱品言”,朱品言没那一身酸儒气。
他暗自平静心态,只把自己当成一个与世无争的小辈,谁跟他打招呼他便也抱拳回敬,但不会主动招惹任何人。
等酒菜上齐,冯庆丰举杯,大家都停下自己的事,专心听冯庆丰讲完一些场面话后,一齐举杯,宣布宴席开始。
“兄长这些日子一直在养身体,这次可得多吃点东西补充一下营养啊。”冯庆丰吃了没两口,大声对周连傅说。
周连博应付地一笑,冯庆丰见他没有跟自己搭话的意思,也不觉是自讨了个没趣,而是将目光放在了一直陪在周连傅身后的卓海棠身上。
有“朱品言”的地方必有卓海棠,这已经是大家脑中的常识,所以在这种内部的聚会上见到个家里的下人,也没什么人觉得奇怪的。
“海棠啊,你也别光站着了,坐下来一起吃吧。”冯庆丰说。
卓海棠显然没想到话锋会转到自己这来,楞了一下才忙说:“这么行,海棠站着就可以了。”
“这话怎么说的,你这些年一直照顾兄长,回家后也是寸步不离地照应着,要是离了你,兄长突然出什么状况我们都是束手无策的,万一照应不急酿成大祸,那可是朱家的损失啊,所以说你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下人,我们朱家的未来可是揽在你的手上了。”
朱家的未来揽在一个跟班的小丫头手上,这话一出一桌人都是哄堂大笑,也连连说,“海棠姑娘就坐下一起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