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人,草民迟迟不肯交出罪证,想必赵大人早已知道原因,那是因为草民涉入此事甚深,交出罪证也等同将自己入罪了。”
“朱先生不是说我要的罪证已经被大火所职,得不到了吗?”
“草民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许大人相信草民没有藏有罪证,许大人向来昏庸,见草民镇日醉酒,便相信草民是贪够了银子,只想快活度日不愿再当差,这才放了草民独自在仁遥,然而您屡屡派人来的事终究还是传了出去,有心人起了疑心想除掉草民,他们找不到草民藏起的罪证,只得连宅子一起烧了,为了保命草民,只得说罪证在大火中烧了。”
虽然朱青山如是怀疑,但赵文睿十分清楚这回烧了朱青山宅子的不是许平宗、不是邓鄞山,而是杨兆齐。
赵文睿放下笔,即便朱青山有此决心,他却只能辜负他,“朱先生,我亦必须让你明白,即使你交出罪证也无法让你脱罪,但从轻量刑还是可以的。”
“赵大人,若是此案除了部知府还有更高层的人涉案,您能否真能做到不畏强权,将此案办到底?”
赵文睿紧皱起眉头,原来这贪没帘银的事件不是只到知府而已吗?难怪自己会节节败退,即便知府的官位在他之上,但他通天的本事也太过神奇。
“邓鄞山的身后有人,我的身后并不是没有。”
朱青山走上前,缓缓的把那只漆盒放到了赵文睿的书案上。“那便好办,因为赵大人如果不彻查到底,即便赵大人从轻量刑,草民怕也在狱中活不了几日。草民这命去了便罢,倒白白浪费了这些证据。”
赵文睿把手放上那只漆盒,再次确定地问道:“所以即便我只能给你虚无的口头承诺,你还是愿意把证据给我?”
朱青山坦然的笑了,他便是不愿再为许平宗干坏事才会留在仁遥,但他还是懦弱得只想自保,如今他想通了,这是他赎罪的唯一机会了。
“草民愿意给,是因为草民相信大人不会让草民失望,而草民会对赵大人这么有信心,是因为辛小月那个小姑娘。”
赵文睿的手颤了颤,他握起拳抑止,如今辛小月成了威胁他的筹码令他感到十分心痛,心痛的不是他会付出的代价,而是她如今该有多担心害怕。
“草民知道在大火烧了草民的宅子之前,您一直派人监视着,想必已经知道辛小月私下来找草民的事了,但您不知道的是,辛小月来的时候除了送糕饼,就只做I件事,就是不断的对我说故事,而这些故事是您来到仁遥之后的事迹。”
这就是辛小月,赵文睿笑中带着悲伤,他从一开始就没给过辛小月什么,扇子是为了薄惩金凤仙给她的,她视为至宝,让她送膳是为了省去麻烦,她如获恩宠,而后她总是说着他的好,即便他将她赶出门了也还在说着,有时候他都会忍不住想,他是否真值得她这么崇拜。
“那傻丫头是让爱恋之心蒙了眼,才只看见我的好。”
“所以请大人不要让辛小月失望,好好利用这份罪证吧。”
赵文睿拂去漆盒上的土灰,知道这漆盒定是埋在土中才逃过了祝融之灾,他打开漆盒看见了两本账册,他立刻拿起翻阅,一本账册是县城中的商号的送贿名册,详细记载了送贿日期及贿款数目,就连礼品也条列其中,他早就由关税及县衙账册中推测出送贿的商号有哪些,只是苦无证据而已,这证据正好可以让他惩治这些商号,而有入必有出,他接着拿起第二本账册,果然就是许平宗送出贿款的清册,然而这一看,他便铁青了脸色。
许平宗收到的贿款依比例再转送其他各级官员,然而在知府之上竟还真的有更高层的官员涉入,那便是掌管辖下一路的府州县衙财赋上供、按察荐举本路官吏、还有监督地方民政刑狱等事的转运使——杨兆齐。
如此赵文睿全都明白了,为什么仁遥不合理的关税课征只凭府县操弄却能不被朝中得知,为什么邓鄞山、许平宗这样的官员能留存在官场并步步高升,更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亲生父亲连他都要陷害……
原来只要他揭发了其一,便像在干燥的草原上燃起一点星火,只要这些官员为了自保,一个接着一个咬了下去,最后必能成为燎原大火。
“大人,这还只是仁遥县的账册,邓知府辖下不是只有一个仁遥,而杨大人的辖下也不是只有一个道鞘府。”朱青山提醒道,这两本账册要牵连出的,怕不是只有几个官员而已。
赵文睿抓皱了桌上的信笺,这事已经不是在书信中可以说得明白的了。“事关重大,我必须亲自去见韩老。”
崔守仁亦知赵文睿的考虑,但他劝道:“大人,杨大人既然要以小月要挟您,就表示小月暂时无碍,事情不急着在今晚处理,卑职有一计,可以让大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前往拜会韩老。”
“你说。”
“将您的婚事办得热热闹闹的吧。”
“虽然能得到小月,但正妻娶的是世娟,我哪来的心思把婚事办得热热闹闹?”
“大人,婚事办得越热闹,要采买的物品便多,采买的物品多了,出入官邸的车子自然便多了,仁遥不比邻县繁荣,若去邻县采买一些礼品倒也合情合理。”
赵文睿明白了崔守仁的计策,他极力压下心焦,又坐了下来,越是在这紧要关头,他越不能慌了手脚。“明日我便去与母亲商量此事。”
如今,在这房中的三人虽然都有连手对抗强权的决心,但最令他们忧心的还是无辜受累的辛小月。
她千万得熬过这几天啊!
知县官邸今日难得如此热闹,张灯结彩不说,宾客更是络绎不绝。
高乐天果然早与杨兆齐有了默契,才会在成亲当日就已经赶到了仁遥,若是快马加鞭或许来得及,但以高乐天这把年纪了不可能如此折腾,在得知高乐天即将赶到仁遥的消息时,赵文睿才想通了这一点。
拜堂之时,杨兆齐竟然端坐高堂,不知情的人只认为杨兆齐是以上峰的身分任主婚人,知情的人无不回以冷笑,有杨兆齐任主婚人,赵老夫人即便是自己儿子的婚礼,都不愿同任主婚人。
在这片欢乐之中,有两个人没有笑容,一是自己的儿子成亲却一点也不开心的赵老夫人。如果儿子愿意结这个亲,她又怎会不开心,可是这并不是儿子想要的。
而另一个人是曹寡妇,她不怨女儿只能为妾,毕竟以她们的家世,女儿能嫁给知县赵大人当妾室已是天大的福分,她担心的是女儿被掳,用以威胁赵大人,赵大人肯结这个亲,女儿就真的能回来吗?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还未见到女儿的踪影?
高世娟让喜娘带着来到大厅时,在喜帕之下的视线只能看见自己的裙摆,直到来到大厅前,才看见身前那同样身着喜服的新郎衣摆。
喜乐热闹的奏起,但赵文睿却不愿意移动脚步踏入大厅,望着入目的艳红,他心里想着的却只有那张时而娇憨、时而迷糊,让他万千挂怀的面容。
耳边又传来喜娘的催促声,没有半丝喜悦的赵文睿脸上没有一点笑容,手里撺紧了彩球的红色绸带,仍旧迟迟不肯挪动脚步。
“赵大人,别忘了您是为了什么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