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不是那种人。”周昕瑞完全不信他的话。
“真的。”
“我不信。”
打从两个人相识开始,方子博就是那种“只需要学习如何找乐子,而不需要町嘻他读书”的小孩,所以他说他需要时间收心?想骗谁呀!随时进入K书状态根本就已经是他的内建功能。
“好了,我还有事要忙,先这样。”
“可是我……”
很无情的,他没让她有反驳抗争的机会,就这样挂断了电话。她呆然盯着手机画面,直到画面暗去,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抬头看着警大的正门。
明明就已经这么近了,她却连见他一面……仅是见他一面的机会都争取个到,她垂下肩,轻吁了口气,挫败感几乎吞噬了她。
是不是那天她受了伤,给他添了麻烦,所以他才会生气?还是她占据了他的空间,严重影响了他的生活习惯,最后他终于受不了了?
或许这三、四个月下来,他一直在容忍她,只是口头上不说破而已。其实想想也是,他又没欠她什么,平白无故替她缴房租就算了,每个礼拜还要特地空出时间陪她吃吃喝喝,她又不是他的谁。
人在沮丧的时候,悲观的念头特别容易犹如雨后春笋,一发不可收拾,没完没了。
最后,她装可怜般地传了封简讯给他。
好啦,不吵你了,我自己去角落画圈圈,你别阻止我。
方子博在寝室读了简讯,不自觉皱了眉头,却也扬起唇角觉得好笑。
画圈圈?这哪招?
他大概可以想像她在输入这封简讯时的表情。或许是嘟着唇,然后模仿前阵子很流行的大头狗,露出一双无辜可怜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发出呜咽可怜的声音……
Stop!
他关闭简讯画面,搁下手机,阻止自己再多一分想像。
正因为那样的画面太诱人,所以他才迟迟没有勇气回到那个套房,与她独处在同一个屋檐下。
他看她的视线已经不再单纯如昔。坦白说,他不是圣人,他也没有某方面的洁癖,他当然能够理解男人在盯着女人看的时候,脑袋里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画面。他不能接受的是他自己。
明明当初拍胸脯保证绝对不会对她产生“性趣”,为什么现在却冒出了那样子的慾念?
哪怕只是一丁点,他还是觉得自己失去了某种资格……让她安心住在他身边的资格。
只不过,当方子博终于把愧疚感给放下的时候,周昕瑞似乎也把他给放下了。事隔将近一个月,虽然这段期间内他每天都会拨通电话给她,但他们却连一面也没见上。
这真是奇妙,明明距离没几公里,他却觉得彼此好像是台北与高雄那般遥远。是啊,问题又是出在他,每次都是他。
所以这次回来,他怜了袋她最爱的杯子蛋糕,当作是一种弥补。
只不过,门一开,他愣住了。
房间里的摆设空荡许多,属于她的东西全都已经不在。包括床单,包括棉被,包括那颗有绵羊图案的枕头,包括牙刷、毛巾、沐浴乳、洗发精、还有那把缠着两人发丝的梳子……
无庸置疑,她搬走了,离开了他的羽翼之下。
他现在第一个想知道的是,她到底去了哪里?他很不情愿地想起那个什么“言常哥”,可他不由自主,彷佛脑袋已经不是他的。
半晌,他回过神来,从夹克的口袋里拿出行动电话,速拨的画面第一笔就是她的号码。
彼端铃声响了半天,却无人回应,最后转至语音信箱。
他挂断,再拨,还是无人接听。
周六午后,他枯坐在套房里,像个疯子一样每隔一分钟就无法自拔地望向手机。除了傻傻等她回电之外,他根本什么事也做不成,就算勉强自己去做也是心不在焉,做得七零八落。
直到太阳西下,方子博才终于接到她的回电。
如果房间里有一面镜子立在床边的话,他一定可以看见自己的样子有多么狼狈狰狞。
“你搬走了竟然没有告诉我?!”电话接起,方子博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其实五秒钟前,他压根没打算要凶她,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嘴巴一张,脱口而出便是满满的不爽。
“我、我有试着想告诉你啊……”彼端的声音是何其无辜。
她焦急,试着解释道:“只是、只是你……每次都好像急着要挂电话,我才想说你可能真的很忙,觉得我一直在烦你,所以我才想等你忙完再告诉你……”
方子博听了,气势瞬间软化,被她唤醒了之前的记忆。
的确,有那么几次,她在电话里显得嗫嚅胆怯、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想告诉他,只是当时的他并没有多作联想,单纯以为她大概是要叫他回去陪陪她或是约他出去吃吃饭罢了,于是也就这么忽略过去,毫无追问的打算。
他断断续续回想起那些,无法为自己辩驳,可若要说后悔的话,又显得太过于桥清。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他的确是不太希望她搬走,可是,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若她继续这样和他同住下去的话,擦枪走火只是早晚的事情。
届时,他将会以负责之名,顺理成章与她交往,而她大概会心甘情愿、毫不后悔地献身予他。
但这真的是他俩要的东西吗?她要的是他的爱,但他却不能保证自己对她拥有那种纯粹的情感。
“子博?”久未等到他的回应,周昕瑞的声音再度怯懦地传来,“你真的生气了吗?我不是故意要激你生气,我只是——”
“我没有生气。”他轻吁,制止了她的揣测。
“可是你明明就……”对她大小声。
“那不是生气。”方子博不自觉地抬手搔了搔额头,庆幸她不在房里,不然被她看见这副窘样就糗了,“……你就这样突然离开,我如果完全没有反应,那才叫奇怪吧?”
一听,彼端突然没了声音。
其实是她心动、耳热了。
“……昕瑞?”她的沉默令他有些浮躁,开口唤了她一声。
“我才不会那样做。”她回了这么一句话。
“啊?”他皱着眉,一脸不解,“不会哪样做?”
“你刚才不是说,我就这样突然离开?”她重述一次他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唷!因为我这辈子最不可能会做的事情,就是从你身边离开。”
听了,他胸口一窒,本想笑笑带过,却哑然说不出话。
他不是没听过她如此率直的表白,可这种几乎贴在耳边低语呢喃的,却是第一回。
虽然是透过手机,但其实威力不相上下……他突然觉得脑袋有点晕,耳根有点热,胸口有点闷。
又来了。她永远都是他那不可触碰的存在。
每次面对她,他的智商就会开始下降,逻辑能力衰退,生活打理能力退化,最近甚至有恶化的倾向,他开始喜怒无常,情绪彷佛不是掌握在他自己手上。
他作梦的次数变多,发呆的时间变长。
从前他只要躺上床,五分钟内一定可以入睡,现在却必须躺上三十分钟;从前他只要一坐到书桌前,翻开书本立刻可以进入状况,现在他就算坐了半小时也未必能读完三页。
这样下去,他不会完蛋吗?他一定会完蛋吧。
所以,他是应该继续往前走、往下跳,还是应该就此停住脚步,然后转身回头,走回岸上?
这么形容或许可笑,但是毫无理由的,打从他认识周昕瑞以来,他便一直觉得她就像是断崖底下的那片汹涌浪涛,好像一跳向她就会被吞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