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受到惊吓,沉睡的另一个小七便会苏醒过来。这个小七没有人性、没有节制,嗅到辛甜的血味就会更加狂野,如同一只野狼,将利牙穿透邋物的咽喉,等猎物不再动弹,他才会停止攻击。
“不要!不要——”腿上负伤的捕头半躺在地面上,苦苦讨饶。
而如同炼狱中走出来的修罗,瞪着可怕的眼睛,再次高举起刀,直砍向中年捕头的脖子。
“小七,你又不乖了?”如沐春风的声音,轻轻地带着笑意而来。
失去人性的兽眼一扫,刀随之劈向身后。
砍空了。
“小七,你说你想学夜照出外办差,还记得吗?”
好脾气的声音又在他的右前方响起,小七又一个回身,用刀柄猛击过去。
那道浅灰的影子急遽掠过,未被他伤及分毫。
“哎,看你这样,本少爷很挫败呀。”高绝的轻功令霍岳庭犹如闲庭信步,他时而出现在小七身后,时而又在小七身前,一边移动,一边用春风般温柔的话语安抚小七。
小七喉咙里发出恐怖的嘶吼,有如兽鸣。
“好了,乖,让我的小七回来吧。”霍岳庭那双好看的大掌,彷佛一片温暖的云彩,轻轻地停留在小七的额顶,来回抚摸他乱掉的乌发。
兽吼没有停止,然而空洞的双眸却逐渐清亮起来,霍岳庭那浅灰色的布袖里,不断飘出熟悉又令人安心的香气,这香气从头顶上飘入小七的鼻子,唤出他的本性。
小七肩膀往下垂,被血浸染的刀铿锵一声落地,瘦弱的双肩抖动起来。
“主……子,二少爷……”小七嘤嘤哭泣。
牢房中的捕头看到这一幕,无不对灰衣男子满怀崇敬。
“这是怎么回事?!青睚堡有人闹事,有人劫……”官袍加身的县太爷气急败坏地迈入牢房内,甫一见地上血流成河,嘴巴张得像塞了颗鸡蛋。
方才有人来报说牢里出了大事,他连忙带着近身护卫和与他一起谋事的吴兴匆匆而来,没想到,等候他的竟是这样一个骇人的场面。
“鬼……鬼啊——”跟在他身后的吴兴,透过幽暗的火光一看,差点吓破了胆。
眼前竟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霍岳庭,不同的是,一个满身鲜血,犹如恶鬼修罗,一个丰神秀雅,眼眸带笑。
“什……什么鬼不鬼的!这是我大宋地界,由不得什么青眶堡黑睚堡在这里作乱!”人为财死,也为了财变得胆大包天,眼前这位成都县令就是最好的例子,他贪图霍家的商铺,却不知死期已至。
“你以为青睚堡远在大宋之外,你就能占我商铺?”霍岳庭一手拉住小七的手,一边淡笑,笑得人畜无害。
“大胆!见到本官,还不下跪?!”
“没那功夫。”霍岳庭拉着小七,掀袍就走。
“你……给我拦住他。”他命令身后的几个护卫抓住霍岳庭和小七。
“罗县令,你的人不济呀,让我永兴军帮你一把吧,自己人不能见死不救。”
此时一个虎背熊腰的军官,按着腰上的长刀,迈着阔步走了进来。
“张将军?!”成都城里所驻扎的永兴军头领怎么来了?!罗县令吃惊不已。
“护送霍家二少爷出城。”张将军白了罗县令一眼,高声说道。
他所带来的官兵旋即格开罗县令仅余的几个护卫,排出阵势,清出一条道路让霍岳庭和小七离开。
“这……张将军,他们是……他们是要犯啊。”
“呵呵,谁是要犯很快就知道了。”张将军不以为然,心里嘲笑着罗县令的愚蠢。皇城内外的贵族大户,谁不给霍家三分薄面?偏这小县令不懂其中要害,也难怪,这个还未见过世面的小官,根本不知道霍家的厉害。
“张将军,我要带走他,劳烦你。”玉石般的指尖轻轻指了指吴兴,“他是我青睚堡的人,我要以青睚堡的规矩结束这一切。”俊美的眸里看不到杀气,却叫人寒毛直竖。
“来人呀,把这个人捆了,交给二少爷。”张将军立刻照办。
“大人救我呀,大人救我!当初你说一定会保我平安,我才……”吴兴高声喊着罗县令,话未说完他就被人用破布塞住嘴。
“二少爷,我兄弟护送你出城。”张将军大掌一挥,爽快地道。
“有劳将军。”
“二少爷甭客气,请替我向老堡主和堡主问安。”
“一定。”
带着满眼是泪,醒过来就一直苦着脸的小七,霍岳庭潇洒地离开了成都城。
从此之后,没有人再听过吴兴的消息,他是死是活,都没人说得清楚,那之后,青睚堡内外加上各地各国的分号,主事的、算帐的、掌柜的,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不敢有任何二心。
霍岳庭离开成都城的半月之后,一道圣旨降到成都县,罗县令当日便除去乌纱帽,发配沙场,为保家卫国出了一份力。
青睚堡米价一事,顺利解决。
“哎。”霍岳庭优美的唇间吐出一声叹息。他喝了七坛烧刀子,醉眼蒙胧,却仍然头痛欲裂、心神难定。
离开成都已半月有余,他纷乱的脑海里却总是填满那自然、纯真的笑颜。该死!着了海潋儿那个毛毛虫的道了。
他撇撇嘴,又换了一个姿势,仰头观望满天群星……真的好想那条虫。
他怎么就着了她的道?!他不明白。
今日是他西夏好友洛王爷的生日,他特地跑到西夏皇城内替洛王爷祝寿,顺便来洛王府散心。
寿宴当晚,宾客盈门,大宋、西辽、金国、大理,甚至是蒙古都派出使臣向洛王爷贺寿。
酒过几巡,越发觉得忧闷的霍岳庭独自跑到洛王府后院透透气。
突然,在草木葱茏、曲径通幽的洛王府深处,他隐约听到两个金国使臣正在用女真话小声交谈。
“世子会不会无功而返?”
霍岳庭精通女真语,但他对各国的情报毫无兴趣,扔下怀里的酒坛就想走,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姓氏。
“姓海的不行,要她的徒弟。”
“姓海的在定远侯身边不好下手。”
“世子爷在娘儿们那里从没有失手过,绝对没问题的。”
“到时候有了好的膏药,我们金国兵士也是铜臂铁骨。”
金国世子要海潋儿?!
一堵筑在他和海潋儿之间的厚厚心墙,此时不停出现裂痕的摇晃起来。霍岳庭脸色一沉,怒火在他心中燃烧。
混帐!竟然敢动他的潋儿?!该死的金国人!霍岳庭斯文俊秀的脸庞顿时扭曲了起来。
他已将她深深的搁在心上,谁竟敢想抢走他心爱的女子?
叫他眼睁睁看着海潋儿被人利用、被人抢走,他做不到!
海潋儿由音音姨养大,音音姨对大宋忠心不二,没有一日不想向金国讨回家破之仇,而身为她的徒弟,再以海潋儿的性情来看,她即使面临危险身首异处,也绝不会帮自己师傅的敌人。
那么!如果不保护她,她必是死路一条!
一时间,那堵他自己筑起来的墙轰然崩塌。
他还想看她明艳动人的微笑,他还想跟她一起找好水泡珠兰香片,还想跟她重看一遍《寻墓记》第七册,还想跟她一起在浣花溪边玩水,想将她拉入怀里密密地保护起来,用他这辈子为她挡风避雨、消灾解厄。
可是……可是……能不能有个双全之法,既能保护潋儿,自己又不会变成妻奴?
想了半刻,霍岳庭脑中灵光一现,他匆匆拜别好友,孤身返回青睚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