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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漕帮为皇上运送军资,不是外公选择投靠明君,而是母亲担心你的安危才请托外公,为了护你一人周全,母亲赌上漕帮数万人的性命,可我母亲死后,你们谁为她上过香?今儿个要不是有沈阁老一案,你们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陆随心头像压了大石,重重沉沉的,更有一丝悔恨,年轻时以貌取人,没有待于氏好一些。而邹氏跟陆扬就算不满陆长兴傲慢的态度,也找不到反击的点。

  “还有件事,我得事先跟你们说明白,你们之前处心积虑想压我一头,我可以忽略不管,但要是欺负到我身后的人,想摆什么长辈的款,身败名裂还是最普通的下场。”

  陆长兴看了邹氏一眼,朝她笑了笑,阴森且寒冷。

  “如果记不住,我不介意帮你们长长记性。先走了,失陪。”

  他不想在这里多待,话说完,东西扔着就离开。

  陆随看着大儿子大步潇洒的背影,语重心长地问了句。“扬儿,你在外论策,旁人是如何形容你大哥,你可知道?”

  陆扬不想承认这个大哥,却也不能不回父亲的话。“他想法深、手段损,睚皆必报,但见识广,重然诺,目光高远,就算态度不冷不热,想结交他的人还是很多,很给他面子。”

  “你可曾羡慕过他?”陆随得不到儿子回应,又催了句:“说话!”

  “曾。”陆扬咬牙,带着耻辱应了下来。

  “我知道你拉不下脸,不过我希望你能多跟你大哥来往,他对你没好脸色,但你对他好,他肯定会记在心上,关键时刻拉你一把,就够你受用一生。”

  陆随走下主座,捧起陆长兴留下的木匣。这是大儿子唯一托他的事,办得好了,对他全家都有利。他拍了拍木匣,语气深且重。

  “等这事尘埃落定,我们就回祖宅,给于氏上炷香吧,这是我们欠她的。”

  “陆长兴随便说说你就信吗?”邹氏不悦地撇过头去。

  “如果你随便说说也能说服我,我就废了于氏,如果你说服不了我,我就废了你!”陆随已经许久不与妻子动怒,瞧她把陆扬教得一点气度都没有,心窝就一把火在烧。

  “瞧你把我南国公的名声败成什么样,跟死者计较不休,成何体统?我还听你这无知妇人的话,实在可笑!长兴说得对,我要立嫡立庶,言官根本管不着,若皇上猜忌武将,不如我请立朝儿,主动替皇上分忧!”

  陆朝,邹氏陪嫁丫鬟所出,是陆随的庶出三子。

  “你敢!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为你操持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改立陆朝,是要我们母子俩去死吗?”邹氏大哭大闹,哭得陆随头都疼了。

  “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到底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你的前途重要。我若活着,还能替你卖把老脸,我若两脚一伸,这朝中谁能帮你?”陆随直接对儿子说。他想法虽没有陆长兴沈,但也是个一点就通的孩子——只要能放下对陆长兴的成见。

  陆扬背脊一凉,万一出了事,他还真找不到可以帮他的人,甚至方才陆长兴的身影还一闪而过,若他真的需要协助,最后说不定会托上陆长兴……

  “孩儿知道了。”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须教父子兵。陆扬此时开了窍,或许身段一时间放不下,也已不像之前仇恨陆长兴。

  朝堂一夕间风云变色,飞沙走石,曹永祥由高台摔落,收监等候判刑。

  在言官弹劾曹永祥诬陷沈阁老当天,陆长兴命人抬了五千两到静心寺,见住持眉开眼笑、亲自点数的当下,立刻命人綑起,抬了出去,一路上吸引目光无数。

  住持一开始还以为曹永祥会来保他,对衙役说话高高在上,仿佛看蝼蚁一般,反手就能捏死,却在见到曹永祥获罪收押,下场不比他好看多少后,用了几下刑,就什么都招了——

  过去他开放寺庙让上京赶考的学子暂居,放榜之后,开始替曹永祥游走卖官一事,并嫁祸沈阁老。他之所以如此胆大包天,全是因为朝堂将兴建佛寺替皇太后祈福,曹永祥承诺让他接掌住持,他一时鬼迷心窍才铸下大错,最终杖一百,眨为奴籍。

  曹永祥又因强占良田,收受贿赂而罪加一等,夺官、抄家、杖刑后三月流放,其子被判充军,良田全数归还于民。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此时又传出一个消息,陆长兴的姨娘竟就是沈阁老唯一的女儿。

  父亲蒙难,女儿沦落风尘,一代名臣身后,令人不胜唏嘘,感叹不到半日,集玉阁阁主又说出沈五小姐是为了找寻证据,为父洗脱污名才自荐集玉阁,成为供人取乐的瘦马,陆长兴辗转知道真相,心生怜惜,故才爱护不已,为求心上人日夜安稳,甚至不惜低声下气,求助水火不容的生父南国公。

  南国公请封次子为世子,自愿接受降袭,又让人巧妙地套进了这件事情来。

  原本悲苦的故事衍生出一则佳话,末了竟是让人最津津乐道的一段,还改编成话本——恶斗权奸曹永祥。沈蓉清为掩饰颈伤而配戴的颈饰更成了京城仕女的新爱好。

  重臣言官接连上书弹劾曹永祥的这段期间,陆长兴并未着墨此事,反而专心处理船坞的案子,近期又入了雨季,虽然去年评估出来的危堤都已事先修缮妥当,可最怕的莫过于意外这种东西。

  陆长兴最后没有搅和进曹永祥的事,却依然忙得脚不沾地,连新型漕串的草围都在这时候堆到他案前来。

  忙归忙,他还是没把沈蓉清忘了,早饭、晚膳一定要一块儿吃,每天都要盯着她喝下一碗苦苦的黑药汁,然后自个儿吃了仙楂片或蜜饯去吻她,耳鬓厮磨了一番,才甘愿去处理公务。

  有天,陆长兴提早回来,那天下着霪霪细雨,天气微凉。他要孙嬷嬷替她换身簇新的衣服,梳个高贵漂亮的发髻,在孙嬷嬷要替她上妆前,把人拉了起来。

  “带你去个地方。”他搂着她的腰,在她颊边香了一下。“还是别搽胭脂水粉的好。”

  沈蓉清没有问他要去什么地方,这不是他头一回玩这种把戏,问他也不说,干脆就跟他一块儿疯了。

  结果陆长兴把她带到大厅右侧小门的珠帘后方,笑着跟她说:“就是这儿。”

  “这儿?!”沈蓉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等着就是。”陆长兴笑着捏了把她的脸蛋,一副包君满意的模样。

  过没多久,宣旨太监来了,虽然来的是陆府,不过找的人是她三哥。

  “沈容堰跪下接旨。”宣旨太监不重不轻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之中,解开圣旨外的锦线,照字朗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沈阁老念秋……”

  沈阁老沈冤得雪,追谥太子太傅,原府发还;沈容烨、沈容柏、沈容堰、沈容铨官复原职,即日上任。

  沈蓉清跪在帘后,仔细地听着圣旨的内容,她期盼了四年有余的事,终在她面前开花结果,即便圣旨不是对她宣读,在宣旨太监高呼“钦此”之后,仍与帘外的沈容堰同样跪伏在地,泣不成声。

  “谢主隆恩……”沈蓉清磕头在地,久久不起,沈容堰接下圣旨,奉上茶水费,亲自送走了宣旨太监,她还是维持原样,动也不动。

  陆长兴心疼死了,把她扶了起来,看她哭得满脸泪水,眼睛红通通的不像话,以指腹抹去她的泪水,眼神痛惜,语气却是戏龙。“不让你上妆,就是怕你哭花了一张脸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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