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傍晚下了场雷雨后,路面有些湿泞,她背起空竹篓想到山涧旁摘些滋胃舒血的山菜,顺便收收前几日铺架在溪边的鱼网,煮个鱼汤打打牙祭。
为了活下去,她逼自己什么都要学会,会捕猎山鸡、野獐,编篓补网捞些溪虾、螃蟹,运气好的时候呢,还能捉到跟手臂一样粗的野鳗或大鱼。
通常她会留下小鱼小虾自个食用,而那些可以挣钱的鱼虾便卖结客栈、饭馆,反正她一人饱全家饱,用不着过得太奢靡,多攒点钱好给爹娘修坟,他们在地底下才能过得更好。
“咦,有两根嫩笋,炖排骨应该不错,苋菜炒猪油很下饭……嗯,再摘些山苏好了,我记得这附近有野生豌豆……”
冷不防地。她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她一点也不好奇,真的不好奇……好吧!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她看见她放置鱼网的地方有一只男人的靴子。
正确说法是穿着皮靴的一条大腿,他身体的其它部位被鱼网和芦苇遮盖住,潺潺流水让那只腿一上一下的浮动,可是因为勾住鱼网的关系,没法飘走。
“一具尸体……”不会吧!她今天这么倒霉大鱼没半条却抓到一个死人……
杏花村、桃花村、李家村、张家口这四小村位处在一座封闭的山谷里,村庄自给自足,少与外界往来,虽知外面的局势变化却不在意。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不过他们有一点风俗民情可与外界大大不同村落里是女尊男卑的社会,女人才是一家之王,权力太到甚至可以拍卖或买男人当相公或男仆,男人不得有意见,得乖乖服从,做好份内的事。
而男人的工作大都是操持家务、耕田、打猎挑水劈柴,在这里男人看的是魁梧的身材和吃苦而寸劳的性格,长得好看或过于瘦弱的将乏人问津。
每个月会有女商将男仆带往村庄市集拍卖,男人的价值有时还不如牲畜,因此陶乐梅此时才会一脸不快,不太开心捞到个没用的男人。
“你这人死也死远点,为什么偏要和我作对?要我绐你收尸就算了,还毁了我的鱼网……你知不知道一条大鱼可买几斤米,我十天份的白米饭全收你绐毁了。”陶乐梅气呼呼地踢了“尸体”一脚。心想着要怎么解开打结纠缠的网子。
人死了一了百了,天埋地葬,根本没什么感觉,而活着的人要吃要喝,柴盐油米都要钱,哪能由着他破坏她的生财工具。
看到死人没人不怕的,尤其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可是也不能放任这个飘流物在水里烂啊没有退路的陶乐梅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处理,万一被人发现尸体,她难逃杀人嫌疑。
算了,就当做一次好事,顺手把人给埋了省得被山里的野兽绐吃了……
咦,谁捉住她的脚,为什么她动不了?
低下头,就见水里飘浮的破袖子里有只隆白的手,紧紧地扣住她足踝。
太过份了,女孩子家冰清玉洁的雪足是他可以碰的吗?简直是死不足惜的登徒子……等等,死人的力气有这么大,抓得她的脚都快断了睁大双眼的陶乐梅放下欲砸尸的石头,惊讶万分地瞪着这眼皮微微翻动的男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由他口中逸出—
“要命,你居然没死……”
接下来,她才真的头疼。一个太个子卡在这儿,她要救还是不救?不会拖到一半他就两腿一伸,上天当神仙吧!
考虑良久。她牙一咬,取出随身携带,准备拿来杀鱼的小刀,忍痛割破她编了好久的鱼网,将半身泡在冰凉溪水中的男人拖上岸,查看他身上的伤势。
以姑娘家的体力,决计无法将皮粗肉厚的大男人拖回去,而她也不想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像头牛驮负背重,她决定这男人得“人助自助”她开口道—
“喂!打个商量,你要是不想死就自个也出点力帮忙,我把你的手臂绕过我的肩膀,你使劲站起来,让我扶好你回家上药……”
天呀!他好重,她快被压垮了。
陶乐梅以为自己很有力,但她才一抬高昏迷中男人的臂膀。人就像小鸡笼子般一跌,跌在半死不活的男人身上。
她大叫。
男人也吃痛地叫出声,一抹腥红由下腹渗出染红了湖绿色绣金缎袍。
“你叫什么叫?是我比较辛苦好不好,也不想想我干么要自找苦吃,救个活死人……”她叨叨念念不休,口气凶恶地仿佛要毁尸灭迹。
“元、元……真……”他面无血色、吃力地嚅动唇瓣,发出不甚;青晰的低音。
“元啥?元宵哦?你想得美呀!元宵早就过了,想吃元宵明年请早。”而他最好还有命在,不要让她做白工。
“你……你是谁?”一双虚弱的眼微睁开混沌的童识让他只感到眼前是一团模糊的影像。
陶乐梅脑不红、气不喘的说道 “记住,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条命是我救的,等你伤好了之后一定要报答我,不可以知恩不报、恩将仇报。”
“救……救命之恩,元真……记下了……”他无力地说道,气息越来越弱。
“对嘛一对嘛一要感恩,我才好把你卖个好价钱,人要知恩图报,下辈子才不会做牛做马来还,”做好事是要有代价的。
“卖……”眼前一黑的元真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微皱的眉头似乎对她的话很困惑,但黑暗带走了他的思绪。
“我告诉你喔!你千万不要死,要活着报恩我这个人可不是施恩不望报的大善人。你把自己养壮点、结实些,不可病恹恹的惹人嫌弃。
人家买男人是做事,不养废物的,你要认命咱们桃花村有不少有钱人……“
一提到有钱人,陶乐梅心情不快地想到恶邻周恬玉,浑然不知比猪还重的男人已陷入昏迷,兀自咕咕哝哝地数落着。
直到她察觉异状,浑身身湿透又流血不止的男人早已奄奄一息,几乎快断气了。
而此时,一匹全身沾满污尘泥沙的黑马正奔驰于官道上,被识货的商家台力围捕,卖给前往丝路经商的旅人,一路西行,直至黄沙大漠……
第2章(1)
热。
好热。
是谁在他床边走动?
是谁一回叉一回将清凉的巾布覆在他发烫的额头上,细心且持续不断擦拭他颈胸的冷汗?
谁在耳边低声说话,柔细如山中清泉,一滴一滴地渗入混沌沉重的脑中,召唤着、低呼着,而这微带关切的紧绷气音,似在隐忍无法发出的难受……
那抹忙碌的秋香色身影究竟是淮?一下子进一下子出地捧着铜盆,纤若无骨的柔荑拧着一条长巾,清澈的水波映着刺目的金阳。
目光有些涣散的元真努力集中精神,眯起的黑瞳中隐隐散发一闪而过的锐利,随即又无力的阖上眼,任由疲累席卷他所有的知觉。
又一次睁开眼时,日光显得委靡不振,木窗外黑压压的一片,像是快下雨了。
叩的一声木头落地的声响传来,接着他清楚地听见女子不悦的低咒声,一股淡淡昧飘过窗棂,是木头燃烧的气味。
蓦地,略带血色的唇微扬。脑海中浮现一幅好笑的画面一位被烟熏黑脸的小姑娘蹲在灶台前,用她不慎被柴火烫伤的春哲指指着灶口破口大骂。
这是躺了数日的印象,总有那幺一道纤细身形在眼前晃动,虽然动不动大声咒骂,可为他净身、上药时动作却异常温柔,深恐弄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