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想不到一个堂堂大男人,心眼这么小,兼有被害妄想症。”
程少华大笑。“你的恋爱运应该很差吧?都不知道要顾一下男人的自尊,把我的缺点这么大声讲出来。”
他这样大咧咧地承认了,反害她扫兴。
“让开。”徐瀞远推开他,穿过客厅,去拿门外那些工具。
她总计往返三趟。
而他果真只是站着看,袖手旁观。
这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男人,徐瀞远心里臭骂他。即使早就撂话不需要他帮忙,可是她不免心中犯嘀咕,大扣他分数。真是烂男人,这种人竟还是名作家。程少华不帮,可是也不走开。
他像在欣赏综艺节目,脸上挂着笑容,姿态从容优雅地看她工作。他看徐瀞远开工前,先从工具袋里掏出三个椭圆形绿黄色果实,拿到流理台上,对半剖开。他走过来瞧,闻到清香-像柠檬,却没有尖锐的酸涩味。
“这什么?”他问。
“香水柠檬。”
“我没见过这种柠檬。”
“你孤陋寡闻啊。”
不理她的嘲讽,他说:“刚搬进来时,屋里也放这个,我喜欢这个味道,你在哪买的?”
“在法国买的,要搭飞机过去。你喜欢我可以帮你买,一颗一万就好。你不要挑眉,是的,有被害妄想症的你,现在开始怀疑我是A男人钱的坏女人,我好可怕是吧?”
他大笑,笑得好乐,招来她的白眼。
他问:“请问是法国哪儿买的?”
“我不是来聊天的。”
“是是是,你忙。”
徐瀞远放柠檬,是因为施工时要锯掉生锈的粪管,味道会很可怕。
徐瀞远戴上口罩跟护目镜,拎电锯,爬上梯子,站在梯上,准备切割粪管,同时俯望他。
“你要一直站在那里看吗?”
“我租的房子,想站哪是我的自由吧?”
“OK——”去你的自由。
她启动电锯,锯开粪管,霎时灰尘铁屑飞扬。她大笑,听见他逃出厨房的声音。
粪管锯断了,程少华又回来了。
这次,他竟搬来椅子,放梯子旁。他进阶了,戴上好帅的墨镜。他坐下,交叠长腿,靠着椅背,很悠闲地欣赏她工作。
徐瀞远拉下口罩,瞪他。“你这是干嘛?你以为你拍电影是大导演吗?”他微笑:“一个瘦巴巴女人,竟然要修理粪管,这等奇观,我能错过吗?当然要坐下来,好好欣赏你的英勇。”
“要不要给你准备咖啡松饼?”
“喔,差点忘了。”他又跑出去,回来时,拿着一把伞,撑开,遮在顶上。
“这样就不会被脏东西弄到了。”
徐瀞远就是再冷静,都上火了,他把她当特技表演吗?他还打伞咧。可恶,不理他,快做完就是。她将切下的那截有破洞的铁管,靠墙放,然后走下梯子,量过锯下的铁管长度,在动作时,她感觉到有两道炙热的视线紧跟自己。野性注目,教她被瞧到口干舌燥,尴尬紧张。她不自在,下意识想逃离他的视线。
她很快将锯好的水管抟上梯子高处,把水管开口对准铁管切口,将水管往切口塞。
“啊哈。”好极了,他又说话了。“你没量好尺寸呴,接不上去了吧?”
切下来的水管太长,塞不进铁管内。
他的发言,惹她讪笑。“不懂就不要讲,会被笑。”
真是外行,她拿起喷枪,打开,火焰激发,她烤水管,把水管开口烤软,然后再塞进那半截铁管,如此接缝变得很紧。
“原来如此。”他懂了。“果然专业。”
剩下另一端接合即可,程少华看她俐落地又烤了另一端水管切口,瞄准另一边铁管开口,准备接上,忽听见楼上传来一阵水声,徐瀞远脸色骤变。
“SHIT!”她急从梯子下,来不急,一道水流冲出,她落脚太快,没踏稳,从梯上摔下来。
程少华扔了雨伞,接住她。
同时水流哗啦啦,从尚未接妥的水管彼端,倾泄而下,伴随尿臊味,他们被淋湿。
“SHIT!”程少华骂。“这什么?”
他搂着徐瀞远,徐瀞远在他怀里,怒瞪他,一副准备上演德州电锯杀人狂的模样,她咬牙问:“你们没通知楼上不要用马桶吗?”
“潘若帝?!”程少华吼,那家伙忘记了。
可恶,现在,可不是飙脏话或怪谁的时候,只能快把剩下工程结束,免去下一波水势攻击。
徐瀞远推开他,抽起一旁厨房纸巾,抹抹脸,纸巾扔地上,瞪他一眼警告道:“等完毕后再跟你们算帐。”
她重拎起喷枪,又爬上梯子,烤软尚未接合的另一端管口,把水管接合。
这次,程少华不敢如大爷般地置身事外了,他扶梯子,跟她一样忍着身上骚味。他仰望她,看她无视身上污秽,凝神以喷枪烤软塑管,他看她纤细的手指握着喷枪,自信操作着。
看着喷枪的红蓝火焰后,那张秀丽的面容,程少华身体紧绷,好像遭到火炙。
“好了。”徐瀞远下来,喷枪放地上,站在横躺着旧水管及铁屑脏污的地板,看着程少华。“我要去洗一下,垃圾等我洗完澡出来再清。”
她全身脏,他也是。
“去我房间洗吧,我的浴室最干净,我浴袍先借你……”他带她往房间去,一边说:“我们有烘衣机,脏衣服洗了,很快就可以烘干。”
“给我塑胶袋,我要装脏衣服。”
程少华找来一只干净的塑胶袋给她,带她进房。
他的房间,装了深蓝窗帘。午后日光,穿透窗帘,形成海洋般湛蓝,不开灯,这里就是个幽蓝空间,天花板,窗帘投射的暗影婆娑着,形成神秘瑰丽的气氛。程少华开灯,拉开衣橱,拿浴袍借她。
徐瀞远推开浴室门,里面非常干净。
她听见他在后头说:“我去外面浴室洗,有事喊我。”
徐瀞远脱掉脏衣服,放塑胶袋里。
扭开莲蓬头,站水注下。
她看见流理台边,银色皂盒内有香皂,手掌般大,天空蓝。她拿过来,嗅闻,香味清新,如被雨打湿后,大片绿草的自然香气,香皂比一般的大,她不得不稍用力才能掌握住,将香皂在赤裸的皮肤上移动涂抹,滑润皮肤,香气包围,徐瀞远忽然想到同一块香皂,也这样地常在他的身上移动,在他倒V胸膛,在他颀长的腿……
她想哪儿去了?!
徐瀞远加快动作,洗完澡,站在镜前,以毛巾搓干头发,打量着自己。她知道自己是美丽的……她以前多么骄傲于自己聪明又美丽,不可一世睥睨世事,唯我独尊地横行设计界。现在,同样一张脸,却令她作恶。
“徐瀞远,你凭什么赞叹自己?漂亮又怎样?聪明又如何?你很有本事嘛,你很有能力嘛,然后呢?你害死亲妹妹——就在这屋里,你妹妹惨死……利刃,鲜血,而你连她最后求救的电话都没接,你该死——”
浴巾砸向镜子,头发还湿着,身体也湿着,她不管,披上浴袍,心情恶劣走出去,一开门,差点撞上正要敲门的程少华。
看她又一副臭脸,程少华习惯了,递上吹风机。
“忘了拿给你。”
“不用,我工具收好就走。”
“穿着浴袍出去?”他笑问。
“对。”她凛着脸,拢紧浴袍,走向房门。反正只是下楼到货车上,无所谓。程少华拉她回来,关心着:“头发吹干再走吧,这样湿答答的会感冒。”
“我说不用。”她怒喊,摔开他的手。他烦不烦,她不需要被关心,她才不Care会不会感冒。他不知道她连这样站着,活着,都很惭愧,都觉得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