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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跳起来,慌乱地摸索寻找手机,一边慌乱叫喊。“我的手机我的手机??”她大叫,没在口袋里,她急切到跌倒。

  “别慌,在这里。”他帮她找出手机,就在她包包里。

  她一把抢来。

  程少华看她面无血色,颤抖着展开手机。

  “喂、喂——”她喊,她发抖。

  是一通拨错的电话。

  “你打错了。”她喊,手机滑落地上,她一阵晕,身子一软,程少华抓住她。

  “你坐下。”他让她安坐在椅上,可是,她发抖,她眼色空洞,如置身在另一空间里。她被午夜电话声吓得魂飞魄散,之前那安详的睡容尽失。

  她手心冒汗,心跳急狂。她捣住胸口,上身整个往前倒,埋在腿间,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直从心里淌出来,涌出来,某种她无力阻抗的、掏空她灵魂的,它们黑暗暗地淌出来了。

  甄宜……

  她嚎啕大哭,惨烈地嚎哭。

  “瀞远?瀞远?!”程少华抱紧她、摇晃她。

  她宛如孩子似无助地发抖,缩着身,崩溃哭喊。

  “甄宜,甄宜——”她按着胸口哭号,感觉心脏碎裂。她的嚎叫引来邻居开窗探望,也有好奇的人开灯注视。她都没感觉,她只是一直哭号。

  程少华只能把她搂得紧紧,大手将她的头,揉在胸前,一直哄。

  “嘘,没事,没事……”

  “是我——是我没接到电话,我害死你,姐对不起你,甄宜啊——”

  程少华吓坏了,背脊布满冷汗。

  他感到好无助,明明已经抱她抱得好紧,可是她还一直哭,一直发抖,浑身紧绷,像快断裂。他很怕,怕她承受不住昏厥过去。他好无助,不管怎样柔声安抚,抱得再紧,竟都无法抑住她的恐慌。

  程少华这才明白到,在徐瀞远淡漠的外表下,藏着巨大的恐惧跟内疚。现在他知道了,为什么她讨厌接电话,讨厌电话声,原来她这么怕。

  那通曾经错失的电话,是徐瀞远永远的痛。

  那个冬季凌晨,妹妹死前拨的求救电话,她错过了,遗憾造成,今生不可能弥补。她怕电话响,她怕看见血。那个早晨接到警察通知,赶到事故现场,家里淌了满地的血,红而稠腻。

  事后,她跪在地板,痛嚎着,徒手抹净。她的泪,妹妹的血,混在一起,姐妹被厄运碾碎。

  那时妈妈被噩耗击溃,躺进医院。爸爸受到打击,几乎不能言语,他无能应付接踵而来的琐事。做笔录,办后事,爸妈都没了主意,而不肖的哥哥竟一直追问妹妹有无意外险……

  徐瀞远是最镇定的,她听警察报告,她面对凶手。

  她看起来最平静,然而当一切琐事办理完毕。

  当大家都慢慢恢复正常,走出创伤。她却是那个始终好不起来的,回不了正常生活的家伙。

  她没办法结婚,她没办法工作,她没办法继续前进,她内在破得一塌糊涂。她坏掉了,她坏掉了啊。爱人的关怀会烫伤她,温情的言语会激怒她。她一心一意报仇,她放弃人生,她就是没办法恢复过来。

  徐瀞远在程少华的拥抱里,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再没有力气,终于止住哭泣。她离开他怀抱,站起来,看着他。

  她眼中的冰冷,令他感到害怕。

  她说:“你回去。”

  她拎起包包,走了。

  “等我!”他喊,她不理。

  程少华赶紧将烘衣机打开,取出烘干的床单,装入袋子里,才回过身,她已走远。他看见前头,那抹消瘦的背影,几乎被过亮的路灯吞灭。而细细的雨丝,怎么好像利刃在伤她?

  他心疼,拿了伞,跑上前,跟上她。

  把伞撑开,撑在她上头。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她凛着脸。

  “我陪你。”

  “你回去。”她吼。“快回去!”

  “我不放心。”

  “拜托别烦我!”

  她跑回停车场,拉开房门,甩上门,将他挡在门外。

  他敲门,她不理。

  她没开灯,背靠着门,近乎哀求地说:“拜托……你回去。”

  她不要开门,不要他。

  她只想关住自己,一个人在悲伤里沉没。

  她不要他关心的脸色,那会让她自尊受损。她不觉得自己值得被关心,她害死妹妹,她没资格被同情。

  而这时,她好像看见甄宜。

  在她泪眼迷蒙之际,看见甄宜美好地坐在床上,对她微笑。

  她穿着高中生制服,像过去那样,笑着喊她。

  “姐……我要看五月天演唱会,你会陪我去排队吧?他们的票好难买喔,你会帮我出钱吗?嘿,你如果陪我去听,我会更爱你喔。”

  然后甄宜习惯性地装萌,比个Ya的手势,眨眼笑。

  甄宜知道每次做这个俏皮的动作,就会被她骂恶心。

  飘宜……

  甄宜……

  徐瀞远跌坐地上,她知道,她看见的,只是幻觉。

  甄宜走了……为什么!那么可爱的女生,为什么死得那样惨?!

  程少华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她没开门。

  午夜停车场,黑墨墨地,停着几辆汽车。

  面包树,默默站在角落里。

  程少华踏在湿漉漉的地面,闻着空气中湿凉的雨的气味。风吹来,有点冷。他叹息,感觉满腔情意,被冻伤。

  他曾因为女友过度依赖,提分手。也曾因为女友占有欲强,提分手。更曾因为女友过分取悦他,使他感到烦而分手。也好几次,被过去的女朋友们控诉对她们不关心太冷漠,他干脆分手。

  这是报应吗?

  如今当他穷尽心力,想对某个女人付出关怀,这女人不领情,也不要他安慰,把他关在门外。

  世事讽刺。

  他苦笑,这种女人,不要也罢,他何苦来哉?这时候就想起那老调——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朵花。

  你以为你很美吗?

  “再见!”程少华对着门吼一声,走了。

  第13章(2)

  清晨,徐瀞远起床,准备上班。

  她身体沉重,头疼,眼涩,喉干,昨晚哭太久,她醒来,感到恍惚。她喝口水,拿了洗脸盆,推开门去厕所。凉风扑面,她打个哆嗦。跨出脚步,撞到某物。她低头,惊呼——

  “程少华?!”

  徐瀞远惊讶,程少华没走,他坐在地,背靠门边墙壁,屈膝睡着。

  徐瀞远蹲下。“喂!”她摇他。

  程少华睁眼,眼色恍惚。

  “早。”他迷蒙着双眼,对她笑。

  她看着他睡眼惺忪,孩子气的憨样。“干嘛睡这里?不是叫你回去了?”

  看徐瀞远平安现身眼前,他安心了,伸手,暖暖的手掌,抚在她脸侧。“昨天看你那么伤心,怕你出事……你又不让我陪。”

  “所以你就睡这里?”

  “是啊,晚上下雨,会冷欸。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流浪汉一定要带着纸箱做垫子,原来晚上坐地上很冷的。”

  “我会出什么事,我又不会跑去死。”

  “谁知道,你个性那么怪。”

  “你才奇怪,是在固执什么?”

  “喔,很有朝气喔,可以跟我吵架了,我放心了。”他起身,唉呦唉呦地揉着腰。“坐着睡,腰很酸的啊,你知道腰对男人有多重要吗?”

  不好笑,徐瀞远瞪他。

  他举手投降。“好好好,你上班,我回家。”他指着搁地上的洗衣袋。“干净的床单枕套帮你带回来了,我走喽。”

  徐瀞远看他挥挥手,走了。他边走边揉腰,又一边打呵欠,一副骨头快散架的可怜相,精神很萎靡喔。

  “喂——”她喊住他。

  他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她。

  “你那么累,开车要是出事怎么办?到时又变成我害的,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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