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不去思考,在计划逃亡的这段期间里,东仔是否有想过要求助于他?他是否曾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暗示或讯息?
“唉,别想了,”见他眉宇深锁,周静潇其实理解他的感受,她轻吁一声,“你我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就算你自责到死,东仔也不会活过来。”
他没答话,只是露出浅浅的苦笑。
“不如我说点轻松的话题逗逗你吧,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她脸上的表情令他有点戒心。他想了想,道:“那得要看你说出来的内容是什么。”
“嗯,事情是这样的。”她娓娓道来,“我的办公室里呢,有一些单身的女人,平均大概二十七、八岁吧,她们最近打算办个联谊,然后有人拜托我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蛤?我?”他指着自己,一脸讶异,“为什么会问到我身上来?”
“恭喜你还算是有一点魅力。”
“你没让她们知道我离过婚,而且身边有个儿子?”
“当然有。”
“那她们为什么——”
“真爱无敌啊,哪有为什么。”
“……”
“还有啊,你这次受到枪伤的消息传出去,好几个妹妹心疼到心都快碎了,一整个早上疯狂传简讯问我你醒了没。”
“有这回事?”他眉一挑,怎么觉得这话里弧的成分居多,“你的办公室从哪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戏剧化?”
“从你中弹的那一刻开始。”
“你……”
“啊,还有,你想吃什么的话,可以列一张清单给我。”
“干么?”
“她们会很愿意带过来给你。”
“不必了。”他断然拒绝。
“真的不必?”
“嗯,真的。”
因为他现在只喜欢吃一个女人做的饭菜,即使她的厨艺不太好,即使她进步的速度很慢,他仍是甘之如饴。
“好可惜,我本来还以为——”
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推开。
冲进来的是个惊慌失措的女人,她左右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病床上的孙时郁。
原本在交谈的两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入侵者给吓住了。
那是夏光桦。
她长发披散,喘着大气,身上的衣服凌乱不整,一副活像是从七里之外狂奔赶来似的。
“光——”他启唇,却连她的名字都还没喊出口,就被她打断了。
“什么嘛!”她松了一大口气,整个人瘫软,扶着墙气喘吁吁的道:“我还以为你插管命危,结果人还好好的啊!”
插管命危?这又是哪招?
“我哪时候命危了?你祖咒我吗?”
“是那个什么小刘说的呀!”她反呛了回去,“不信,你自己去问他,他用你的手机打给我,说你受伤了,还一直重复说着什么血流不止、昏迷不醒,我当然会以为你命危啊!”
“我看你根本只听一半就把电话挂了吧……”
“哪有?我至少还记得问医院地址。”
“小翔呢?”
“去学校了啦,你傻了吗?”
哦对,现在是白天。
“我昏迷了多久?”他转向周静潇,问道。
“不到二十四小时。”给了个答案,周静潇趁机追问了对方的身分,“这位小姐是你的……”
被这么一问,夏光桦和孙时郁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是啊,她究竟是他的谁?儿子的保母、隔壁的邻居,还是最近不小心被他跨越界线的女人?
房内顿时一片静默,但他俩相互凝望的视线里,交流着连旁人都难以无视的暧昧。
周静潇干笑了下,耸耸肩,道:“好吧,我想我差不多也该走了。”她识相转身离开,却在房门前停下脚,又抛来一句,“对了,照这样看来,我是不是可以直接帮你把刚才的事情回绝掉?”
“全都回绝掉吧。”
不管是联谊也好,爱心补品也罢,他什么都不需要。
闻言,周静潇比了个“OK”的手势,掉头走出了病房。
“回绝掉什么?”两人的对话引起了夏光桦的好奇心。
孙时郁看了她一眼,像是故意要刺激她似的,坦白道:“联谊。”
“联谊?”
“可能是跟一些单身的检察官或是书记官,我也不太确定。”
“哦……”她点点头,静了一会儿,又问:“你喜欢同行的?”
啧,这女人是失忆了吗?“我以为我那天已经表示得够清楚了。”
“表示什么?”
“你装傻吗?”他倾前,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
她错愕,脸颊有些红了。
“嘶……”结果他因为动作太大,背上传来一阵撕扯与灼烫的剧痛,“痛……扯到伤口了。”
“谁叫你受伤了还不安分。”
“谁说受伤了就不能示爱?”
“你可以用嘴巴。”
“我是用嘴巴没错啊。”
“我的意思是用嘴巴说!”
他被她逗笑了,一笑又扯到了伤口,“痛痛痛……”
“够了你。”她可是完全笑不出来,“你的伤口在背后?”
“嗯。”
“是……枪伤吗?”
“小刘没说?”
她摇摇头,“没有,他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只说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没说太多细节。”
他没答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双眼有些浮肿,眼底布着淡淡的血丝,他不太确定那是因为缺乏睡眠,还是因为哭过。
“你其实可以不用来的。”
“我怎么可能不来。”
“你自己也才刚出院,应该要在家里好好休息,别到处跑……说到这个,我这几天会找一个新的保母来照顾小翔。”
“为什么?!”她的表情彷佛是世界末日要来了。
“居然问我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要让你能够好好休息,而且你现在也不缺钱了,没必要让自己这么忙碌。”
他后来知道了她是连载作者,也去了解“连载作者”的意义,知道她就算没有经济压力也必须如期交稿,所以,他不忍再增加她的负担。
可她脸上的表情却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负心汉。
“重点又不是钱……”她低喃。
“是呀,以后我们不谈钱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你想见小翔,随时都可以去我家,我甚至现在就可以把钥匙交给你。”
其实他最想说的是“你可以直接搬进去”。
“那我想见你的时候呢?”
他耸声肩,“你有我的电话号码,我也有你家的钥匙。”
也许他想表达的意思很单纯,可她脑海里的画面似乎有点越界了,不小心往辅导级的方向做了联想,她连忙甩甩头,甩去了脑中那些莫名香艳的画面,扯开了话题。
“有件事情,我有点在意……”其实是相当在意,而且不解。
“你说。”
“你受伤了,没人联络你的家人吗?”虽然早就知道他和母亲关系不好,但儿子受伤了,做母亲的理应知情才是。
他却摆出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你自己出了那么大的事,不也没通知家属?”
“那又不一样,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他们担心。万一我爸妈知道我独居出了那种事,他们早就把我绑回花莲了。”她才不想谈什么远距离恋爱。“而且,跟你比起来,我受的那点伤根本微不足道。”
“没有什么伤是微不足道的。虽然你受的是皮肉伤,但你在精神上所受到的冲击是我的好几——”
“别转移话题好吗?”她打断了他的话,追问:“你跟你妈的关系真的那么恶劣?”
他思忖了几秒,摇摇头,道:“不能说是恶劣,但我很清楚我们关系破裂的原因,我知道什么消息是她不想听见的。”
“你不能替她下决定。”
“我可以。”他说得笃定,“她就是不希望我走上同样的路才拚命阻止我走这一途。所以我不会把坏消息带给她,不管出什么意外,我都不允许局里的人联系她,就算我殉职了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