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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娘忍不住抢空诉难说:“大人,不瞒您说,我们此次进京,是专程来投靠大人您的。我们家老爷两年前因一场恶疾去世,夫人受不了这打击,一病不起,也在一个月前跟着去了。夫人临去前,惦着小姐没人照顾,让人捎了信给大人,想请大人派人接小姐到京里来,可是,没等到消息,夫人就过去了……”说着哽咽了起来。

  “你说什么?殷兄和嫂夫人都故逝了?”殷莫愁父亲过世时,就曾派人给姚家捎了信息,姚谦这时却表现得惊讶错愕,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

  “原来大人您什么都不晓得。”本来奶娘看姚谦态度冷淡,心里还在怀疑,但看他的表情,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大人,我家夫人——”她还待说话,厅外传来嘈杂的声响,姚谦独子姚文进气急败坏地问道:

  “我爹呢?我有事情要跟他说——”

  “少爷,您回来了。老爷和夫人在大厅,有客人呢。”

  “客人?又是跟哪位大人在商量什么要事是不?”

  随着说话声,一名衣着华贵的青年走进厅中,脸上有些浮肉,但不失文秀,眉色间也带几分神采,惟眼神稍显不定。

  “爹——”他一走进厅中,便径向着姚谦说:“相府那件事,你怎可不先问过我的意见,就擅自答应——”

  “别说了!”姚谦沉下脸,打断他的话。“先别提那件事,过来见过你莫愁妹妹。”

  “莫愁妹妹?”姚文进愣了一下,这才转身。只见厅中坐着一个相貌清丽、但略显疲惫的女子。

  名叫莫愁,风露清愁的清冽气质与她的名字却全相悖离,有一般大家闺秀的婉约,但缺了些许娇羞。

  “莫愁见过姚少爷。”殷莫愁起身答礼。

  姚文进堆起一脸笑容。“叫少爷什么的过于生疏,叫我名字即可。我不过痴长你数岁,殷妹不必多礼。”态度显得极是平易可亲。

  殷莫愁抬起头,平视着姚文进,见他笑容可掏,堪称文秀,但说不上哪里不对,有种不协调感。

  姚文进微微又一笑,说:“我们这是第一次相见,殷妹果然如我想象中的青雅。”

  “莫愁不敢当。姚大哥才学兼修,气宇不凡。”殷莫愁客套答应。

  “殷妹过誉了。听说你从小好学,饱读诗书,满腹的学问不比一般士子差。”姚文进眉眼微挑。姚家少爷一表人才,又得父荫,锦绣前程可期,是京城里各大家闺秀千金理想的如意郎君,不少名门官宦都有意与姚家攀亲,就连当朝的宰相也不例外。相府与姚家过从甚密,时相往来,已相互派人说亲。

  这番话惹得姚夫人柳细双眉紧蹙起来,轻轻哼了一声。

  殷若然心头一紧。殷莫愁没留意,说道:“我只是粗通一些文墨罢了,不比姚大哥满腹才华。”

  姚文进轻声一笑,问道:“殷世伯和伯母可好?怎么没和你一道上京?”

  “我家老爷和夫人都已过世了,公子。”奶娘抢得机会,重缀起先前中断的话题,眼眶先就红了起来。

  “殷世伯和伯母他们——怎么会?”姚文进吃惊不已。

  奶娘不厌其烦,又将事情重头说了一遍,泪水和鼻水糊了一脸。“原来如此。殷妹,你要节哀顺变。”姚文进了然地点点头,表情哀凄,语气非常真挚诚恳。

  “公子,莫愁小姐举目无亲,只得前来投靠。今后,盼你能好好对待莫愁小姐,别让她再吃一点苦。”

  “我明白。”姚文进说:“殷妹,如果你不嫌弃,从今以后,就把这里当作是自己的家。”

  “我就知道公子一定会这么说,莫愁小姐跟着你,那我也就放心了。”奶娘宽心安慰地笑起来。

  姚谦和姚夫人冷眼旁观,没做任何表示。

  “进儿,这事你爹自会作主。莫愁才刚到,一定累了,先让她好好休息。”姚夫人口气关怀,却抿紧了唇,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娘,殷妹初来,难免有所不安,我只是希望她不必感到拘束。”姚文进说:“殷妹痛失怙恃,她与我们关系又不同,需加好好照应才是。”

  他转向殷莫愁。“殷妹,你就放宽心住下来,把这里当作是自个儿的家,不必拘束。”

  “咳咳。”姚谦干咳了两声,转开话题说:“进儿,莫愁她们一路辛苦,才刚抵达,都还没能喘口气,你别一直跟她说话。”脸色一整,端姿敛容,转向殷莫愁,一脸和蔼。“莫愁,我看你大概也累了,今晚就早点歇息,有什么话,等改天再说。”

  “那就麻烦大人了,多谢大人!”奶娘总算松了口气。

  姚谦点个头,转头吩咐一旁的丫鬟说:“带小姐等人回房去歇息。”厅外天色已黑,长廊如夜。殷莫愁偕着殷若然与小红奶娘,随着丫鬟一步一步穿过黑暗走向廊底。前头有名家丁点起了火,两旁的灯火乍然窜燃,照落下一大块一大块的阴影,阴森地覆罩在长廊上。

  在姚家待了数日,除了每日晨昏向姚老爷、夫人请安,殷莫愁一如旧时,过着闲淡幽僻的生活。每天不是读诗诵词,便是默对楼窗;偶尔对空一声长叹,为落花愁,感流云散,替墙头枝叶说寂寥,沉酣在一种脱离现实的意境里。

  “莫愁小姐,你如果有空就多下楼去陪陪夫人,陪她说话解闷儿,顺便做一些针黹的活儿,别再读那些什么诗、做什么文章的。”奶娘看她丝毫不懂得逢迎讨好,不禁为她感到忧心。

  “是啊,小姐,奶娘说得没错。”小红虽不若奶娘那般忧心忡忡,也觉得奶娘说得有道理。

  虽说殷莫愁是姚家未过门的媳妇,身分自是不一样,但不管怎么说,总不比从前在自个儿家里;便何况,她们在姚家没有一点依恃,待人处世一点也轻忽不得。

  殷莫愁放下书,叹了口气,口气很无奈:“奶娘,你明知道那些我是做不来的。”

  “话是没错。”奶娘也叹气。“可是,莫愁小姐,咱们现在可不比从前在家那样。你现在算是人家的媳妇了,有些委屈总是要忍耐。”

  “那些剌绣的活儿你又不是做不来,退一步,陪夫人聊天、说些体己话总行吧。”小红帮劝道:“莫愁小姐,你就把姚夫人当作是死去的夫人,陪她说笑、料理家务,讨她欢心高兴,也好得疼。”

  奶娘跟小红苦口婆心,就怕殷莫愁孤高的性情不讨姚夫人欢喜。深院大户人家,最重要的是要懂得如何“做人”,面面倶到,好讨人喜爱;殷莫愁却在“作诗”,且幽僻多感,不重人情世故,也不管逢迎笼络的必要。

  “那不一样的。”殷莫愁颦眉看着奶娘跟小红。“实在说,我根本不知道能陪姚夫人说些什么。”

  “莫愁小姐,你怎么也变得跟若然姐一样。”小红眨眨眼。“奶娘让若然姐把事情跟姚大人说清楚,若然姐也是这么说。”

  “对了,若然呢?”殷莫愁问。“喏。”小红朝亭外努努嘴。

  殷若然正从园外下人住的通铺房方向疾步过来。她已经换下裤装,换上一袭柔土色镶浅葱袖边的长衣裙。

  “姚大人真是,竟让小姐住下人房。”奶娘语气像受了什么委屈。“好了,奶娘,这点小事你要嘀咕到什么时候。”

  “你就是这性子,这也小事,那也无妨,就连终身大事也一副无关紧要。”奶娘不禁又嘀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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