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倔强对你有什么好处?”
“至少我心安理得,每天睡觉都睡得很熟很香甜。”
阎骧将黑眉挑得不能再高,脸上因为强忍笑意而表情古怪,“关于睡觉这点我完全无法反驳你,因为你确实是睡得非常熟非常香甜,而且还一路都叫不醒,我领教过了。”
他的揶揄让柯可雅整张脸轰地烧红,而且还一路红到耳朵去。
咄,柯可雅你是超级大白痴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不是两只手都拿着东西,柯可雅真想掐死自己算了。
突然一个踉跄,身上扛着十多公斤重物的她整个人往前扑去——
“小心!”阎骧一把拉住她。
半跪在地上的柯可雅傻傻的看着那只紧紧抓住自己、属于某个男人的手,掌心里不属于她的温度是那样炽热的熨烫着她的肌肤,然后那个当口,身体里隐隐有一股情绪涌上,将她的心口涨得满满的。
其实,她一点也不像自己说的那么坚强,刚开始扛起家计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触不到底的流沙里,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噬,渐渐的,是咬牙硬撑的麻木,她不是铜墙铁壁,她的心也有被软弱突袭的时候,脆弱时她忍不住会想,如果……如果……能有一只强大的手这样紧紧拉住她,是不是她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她是睡得心安,但事实上,她睡得一点都不香甜,三不五时就会梦见自己被追债。
她不奢望拥抱,她要的只是像这样一只手,紧紧的抓住她,让她不要彻底跌倒,这样就好,真的。
见她恍惚得厉害,黑漆漆的眼眸闪烁着孩子般的迷惘,像是迷路了似的,找不到出口,阎骧觉得自己整颗心像是被什么一把揪紧,扭转,他又疼又急问:“柯可雅,你怎么了?是不是扭伤脚了?”
他将她推坐在地上,双手飞快的扯下那一包又一包的东西,顾不及将她背在身上的东西完全卸除,挂心她伤势的他作势就要褪去她鞋袜——
阎骧这些举动不像是卸除重担,比较像是要剥开她这个人,剥出那个其实一点也不坚强的自己。
柯可雅没来由的心慌,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被软弱突击,不可以……
她双手出其不意的一把推开他,拒绝他的关心,执拗的把东西一样样的往自己身上堆,然后像只受惊吓的小兔子,疾走在登山路径中。
“慢一点,柯可雅,你这样会害自己受伤的!”
她不听,完全充耳不闻,依然故我,着急往前狂奔的姿态彷佛身后有什么怪物在追着她。
尾随在后的阎骧只得不断出声阻止她这种危险的行为,可她却置若罔闻,阎骧气急败坏,见阻止无效,发狠的朝她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腕,使劲强行将她扳过身来,逼她面对自己——
“柯可雅,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很固执。”
他不打女人,但她真的把他逼得差点就要失控打人。
“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很爱多管闲事?”她愠恼的瞪视他。
“没有。”
“你……放开!”
“不放。”
两人一阵拉扯,最后阎骧索性张开双臂,利用男人天生的力气优势,将她完全抱住——
“阎骧,我警告你,马上给我放开!”像只不驯的小兽,她发出低吼。
他不跟她吼、不跟她凶,因为他不想,他就是紧紧的抱住她,将瘦得都快要变成排骨的她整个锁在他双臂之间,哑声说:“不要这样好不好?听话,不要这样……听话……”
柯可雅觉得眼睛湿湿的,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她最不想、也从不让人看见的软弱,她忍住,却还是有些不受控制,只好把整张脸埋进阎骧怀里,蹭湿他衣服。
因为生气他害她这样,一时气不过,还往他胸口捶了两下来发泄。
可恶,他用这种方式骗了多少女人?他用这种方式搂了多少女人?他的胸膛又让多少女人这样靠过?他……
明知道自己没有权力过问,也不该过问,甚至是不必问,偏偏不争气的脑袋像是被浸在醋里,想到的全是一些酸溜溜的酸言酸语酸思维。
“臭阎骧,你到底还走不走?我一点都不想被黑熊巡房!你不要害我好不好?”孩子气的口吻隐隐带着一点鼻音。
“打人要付出代价的,所以我决定今天晚上拉你在这里等黑熊来帮你巡房盖被子。”
“你王八蛋啦!”
阎骧朗声大笑。
刹那间,她忘了生气,忘了该继续骂他什么,就只能仰着头,傻傻的望着眼前这个咧出一口白牙、放肆大笑的男人。
她的心,在不起眼的小角落,裂出了一条缝……
某种不知名的东西顺着裂缝爬了进去,然后大摇大摆的定居,占据。
这天晚上,这两人果然没有如期赶到库哈诺辛山屋,只能就地搭起小帐篷克难的窝上一晚,等隔天早上天亮再继续赶路。
入夜后的南横公路,令柯可雅难捱的不是担心黑熊会来巡房的恐惧,而是直线下降的气温。
因为是临时出发,她只穿着一件风衣,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根本抵挡不了山上剧变的日夜温差,躺在帐篷里的睡袋中,全身都缩成了小虾米,还是不住的发抖,冷意从脚底板直往上钻,冷到牙齿喀喀喀的猛打颤。
咻地,唯一一件可以抵御山上低温的大外套被扔了过来,兜头盖住她——
“牙齿一直喀喀喀的很吵。”背对着柯可雅的阎骧抗议道。
拉下外套瞟向旁边那抹背对自己的身影,“外套给我你不会冷吗?”
“我是男人。”
呿,真是够了,能不能抵挡山上夜晚的低温并不是用男女来判断的好吗?
纵使没有像她冷得牙齿打颤,但还是看得出来他高大的身躯紧绷的缩在睡袋里。
男人就是这么奇怪,好像一天不装酷就浑身不对劲,但是柯可雅却无法对这样的阎骧感到一丁点的讨厌,甚至觉得有股温暖涌上心口。
只是……她不懂,他们不是在打赌吗?这场赌注她越是处在不利的局面下,他就越有可能赢,他大可不用这样理会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别扭问。
“什么?”
“外套啊!让敌人处在最不利的处境,你获胜的机会就更大,不是吗?”要是她拿两倍薪资跟人打赌,一定会希望对方早点举白旗投降滚回家去。
“然后让你冷到失温,我明天再一个人像个白痴扛着这一大堆东西,还有你这只巨种刺猬滚下山就医?嘿,你当我是蠢蛋吗?”阎骧嗤之以鼻说。
“我才不是巨种刺猬!”她只是个子高了一些,还用不上“巨”这字吧?这男人的嘴巴未免也太可恶。
“要不然纸片人?会不停喀喀喀喀……的纸片人?”他挑衅的模仿着她牙齿打颤的声音。
“你……”亏她刚刚还以为他这人除了花心一点,其实人还不错,没想到藏在善意背后的真相居然是这样,她想她还是继续讨厌这个臭男人好了!
柯可雅气呼呼的拉过外套背对他,准备跟周公的约会。
偏偏老半天过去,她仍一点睡意也无,倒是脑子里总会不争气的想起阎骧浑身紧绷的缩在睡袋里的样子。
先说喔,她才不是觉得拿了他的外套过意不去,更不是担心他会冷坏了,纯粹是不想他失温,然后自己得独力扛着这个臭男人还有那一大堆东西下山。
“你睡了吗?”
“又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