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映竹听完,心里真是凉了一大截。罗桂杰也低头沉思,面色古怪。
“你脸色那么难看,该不会也上姻缘庙起誓了吧?”韩光义惊讶地问,众人跟着看向罗桂杰。
“我?”罗桂杰愣了下,随即笑开,有些涩然。“我是在想这罗家跟我什么关系?我姓不姓罗还不知道呢。”
“不知道?”韩映竹惊呼。
“是啊。”罗桂杰坦然点头。“我是孤儿,不知道父母亲是谁的那种,听捡到我的乞丐说,是在一处树林发现我的,罗桂杰这名字,还是我长大后识字,自己取的。”
“那你庚帖上的八字……”
“介意吗?”罗桂杰侧头看她。
韩映竹摇摇头。“不介意。”
“介意也没办法退了。”罗桂杰握住她的手,笑得可贼了。
当时上门提亲,他怕韩光义不喜,只说了家里已经没有人在,只剩下他一支独苗。
“父亲还在这呢。”她比了比韩光义,后者笑容可有太多意味了。
罗桂杰转头看了下韩光义,露齿傻笑了一下之后,又转头回来看她。
“不行,对岳父我说不出退货的话。”
“谁跟你说这个!”韩映竹笑打了他一下,这男人怎么越来越泼皮了?
“哈哈哈哈。”韩光义摇头,放声大笑。如果这事搁在婚前,他或许还会迟疑,现在听来,一点心结都没有,这女婿好,疼他女儿,对他又孝敬,有什么好嫌的?
“岳父,二丫好凶呀。”罗桂杰撝着手臂,可怜兮兮地告状。
“怎么着?想退?”韩映竹咬着下唇,眯眼看他。
“没,怎么舍得。”罗桂杰轻笑,剥了盘中虾子,喂到她唇边。
“放心,任你如何打我,我都不会走的。二丫,我是真心稀罕你。”
韩映竹气得牙痒痒的,只能狠狠地咬下虾子,当作他的肉磨牙。
第7章(2)
日子如流水,不知不觉也就过去了。林举人离家三个月,终于寄回第一封家书,表示在外一切安好;杨家酱料行的长子为了娶妻到姻缘庙起誓的事情传开,引来不少人围观婚事,也算是近期内最常听见的消息。
药坊与香料铺子的生意顺风顺水,韩映竹淘洗的胭脂一样抢手,做好不到三天,一盒不剩。
她留了六盒给韩映梅,对方收下了,一句话也没说。不过这样也好,她还是少开口为妙。
这是罗桂杰说的。
日子虽然平静,韩映竹心里却长了疙瘩,已经嫁来罗家几个月了,肚皮一直没有动静。
她找来大夫调理身子,想早日受孕,这事让罗桂杰知道后,他很不赞同。
“是药三分毒,你这调养下来,要喝多久的补药啊?”他虽然是卖药材的,可那药汁熬起来,也会苦到让他后退三步,每天都要喝一碗,多折腾人?
“你身子又不是不好,再说也有人成亲两、三年还怀不上孩子,药坊里还有伙计成亲七年才得了幼子,你紧张什么?”
“七年?太晚了!”七年后她都几岁了?韩映竹摇头。“我想帮你多生几个孩,让家里热闹点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我不想你受这苦,怀孕生子已经不是简单事了,你还喝这些药汁——”罗桂杰慌得扒了扒头发,本来整齐的发束都一团乱了,他弯腰抱住她。
“二丫,我们可以别喝药吗?我舍不得。”
韩映竹红了眼眶,为了他,再辛苦都值。“夫君,我想给你生孩子,我想给你完整的家,这事依我好吗?”
“你这傻丫头,你嫁给我就是给了我一个家,你还给我个爹呢,哪里不完整啦?”孩子又不是不生,顺其自然不好吗?家里又没人逼她。
“不,那不一样。”她抚上肚子,目光柔和。“这孩子身上,会流着你的血。”
“……你呀,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罗桂杰闭上双眼,将她搂得更紧,两只手都在颤抖着。这丫头说来说去,又是为了他受罪。
只要牵扯到他的事,她一步都不肯退,只要是为了他,不管再辛苦、再难熬,她都会笑着面对。
这傻丫头,怎么傻成这样呢?
他闭眼,叹了口气。“你要喝,我陪你喝吧。”
“陪我喝?”韩映竹从他怀里抬头,一脸错愕。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头,又低头亲了下。“生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说不定我也需要调理呢。”
“你……你这是何必呢?”
“那你又是何必呢?”他轻轻地揩去她眼角的泪水,心随意动地送进嘴里,咸甜咸甜的。
“要喝,我们就一起喝,不喝,两人都不喝,那我就依你。”
韩映竹都不晓得该说什么了,就当夫妻有苦同当吧。
喝了好几个月的药,舌头都快麻了,喜讯还没传来,就先听到一则恶耗。
林举人落榜了。
消息早一步传了回来,本来还指望林举人高中好扬眉吐气的韩映梅受不住打击,躲在房内好几日不见人,总觉得别人看她都是在嘲笑她。
所以在见到丈夫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她不是起身迎接,也不是问他辛不辛苦,而是当着公婆的面指责他没用,连个进士也考不上。
林举人和她大吵一架,韩映梅气不过,乘着轿子就住回娘家。韩光义听闻女婿落榜回乡,正想找机会上门安慰,要他别挂意,三年后卷土重来又是一次机会,现在却要反过来先规劝女儿回家道歉。
“我不回去,这里就是我的家!”韩映梅哭着奔往她之前住的院落。
知道林举人回来而赶到韩家的罗氏夫妻,正巧看见了韩映梅离去的背影,不懂在丈夫最艰难的时候,她怎么不在身边陪伴,反而出现在娘家?她应该不必特地回来跟父亲商量如何安慰并帮助林举人重赴考场吧?
然而听到韩光义的解释后,罗氏夫妻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都怪我把这孩子宠坏了,有求必应,让她忘了怎么付出。二丫,你说爹该怎么办才好?”幸好他还有个贴心的小女儿,不然他这辈子多失败。
“先让姐姐冷静一个晚上,明早父亲就算用绑的,也得把她绑回林家,亲自向亲家致歉。”韩映竹回头嘱咐如冬,要她回铺子里拿能安神助眠的薰香过来。
“落第一事,没人比姐夫更难过自责,放榜后肯定没睡好,父亲明天过去的时候,替女儿带盒薰香给他,充当心意。”
“嗯。”韩光义已经做好准备,拿热脸去贴林家的冷屁股了。
或许过了一晚,韩映梅冷静了,也觉得自己冲了点,韩光义说要带她回林家时,她没有太大的反抗。
见到她回来,公婆难免冷嘲热讽了几句,尤其在韩光义喊了声亲家时,频频说受不起,毕竟是自个儿女儿有错在先,他也只能陪笑忍了下来,韩映梅几次想发作,都让他压下了。
“不知道博恒可在?我这里有匣薰香,是给他助眠的,想来他这阵子应该睡得不算安稳。”韩光义讨好地说。
韩映梅盯着这匣薰香,面露不悦,这肯定是韩映竹的手笔。
“多谢岳父,小婿在此。”林举人由侧门走出,人足足瘦了一大圈,后头还跟着花绣,垂头不敢看人。
韩映梅一见到林举人,便愧疚地撇过头去,没有留意到他身后的花绣梳了个妇人髻,韩光义却发现了这个细节。
“博恒,你……”
“看来岳父已经知晓。这匣香我用不上了,请岳父带回去吧。”猜到他夜不安枕的人是谁,他心里有数,只可惜那人不是他的妻子。他看向韩映梅,神情只有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