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蓉低头拭泪,哽咽的无法说话。
在旁伺候的杜嬷嬷忍不住开口,“阮姑娘,老奴说句话,夫人对世子可是比自己所出的二少爷还疼爱呢,但世子总是动不动就摆脸色给夫人看。”
“别说了,当奴才的怎么可以议论主子,还是在外人面前。”冯蓉轻声斥责。
杜嬷嬷马上低头,“是,奴才不对,奴才不过是心疼主子,何况阮姑娘也不算外人,这些年来,夫人可都是将她当自个儿的女儿在疼呢。”
阮昭芸有些不知所措,她时常出入这里,一来是崇拜冯蓉,二来也是想见子宸哥哥,虽然外面批评他是纨裤世子,但她从不曾在乎,可现在,连冯蓉也说他不好……
“芸儿,一个已婚女子的幸福全系在丈夫身上,说我私心也好,若你真是我的女儿,我断不会让才貌德慧兼备的你下嫁给子宸。”冯蓉拍拍她的手,温柔一笑,“认真说来,子贤斯文沉稳,相貌堂堂,你若愿意嫁他,远比嫁给你的子宸哥哥好,这话你听进心里,好好想想,好不好?”
阮昭芸尴尬低头,她的心向着谁,她很清楚的,冯蓉显然也看出来了,所以才干脆明示,可是,她从未将心思放到秦子贤身上啊。
冯蓉又说了些语重心长的话,阮昭芸静静听着,约莫一个时辰后,她优雅起身,有礼的向她一福,随即带着两个丫鬟告辞。
杜嬷嬷看着那身淡粉色身影消失在厅堂大门后,低声靠近主子,“阮姑娘似乎不信夫人的话。”
“她不是不信,是不愿意相信,那孩子太死心眼,认定好的就是好的。”冯蓉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怨怼,顿了一下,看着杜嬷嬷道:“子贤对姚丫头如何?”
“不怎么好,他心里惦记的还是阮姑娘,夫人,这样行吗?那通房丫鬟是被二少爷给扔进冰湖溺死的,只因为她说了几句阮姑娘的坏话—— ”杜嬷嬷见冯蓉眉头一紧,连忙道:“老奴只是怕那姚丫头也讨不了二少爷的欢心。”
“这也是最棘手的地方,但芸儿心里有定见,动摇不了,若她真的不肯嫁给子贤,我也不会让她嫁给子宸。”她脸色极为难看。
阮昭芸的好家世,觊觎的人可不少,登门攀亲的人几乎要踩平门坎,而庆安公府更在不堪其扰下,开始为她选择婚事。
秦子宸已经占住世子之位,若再得到庆安公府的助力,她的子贤哪有凌驾他的一天?
阮昭芸神情郁闷的在两个丫鬟的随侍下,乘坐马车离开威宁侯府,她靠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鹅毛般的飞雪,脑子混沌,心也沉甸甸的。
荷涓、夏竹坐在她对面,知道小主子心里烦,没敢说话。
片刻之后,车夫驾着马车达达前行来到路口,竟见秦子宸高坐在黑色骏马上,美如谪仙的俊颜,身上披着一袭黑色大氅,将他整个人衬托得更为俊雅出色。
车夫策马继续前行,秦子宸同样策马趋近,马车随即在庆安公府的大门前停下,阮昭芸在两名丫鬟搀扶下下了马车,一见到他,两名丫鬟紧张的贴着自家小主子,就怕他做出什么违礼之事。
他轻嗤一声,“走开,我要跟你们家小姐说话。”
荷涓跟夏竹急急的跟小主子摇摇头,但她们眼睛一眨,小主子已被人揽上马背,策马离去。
“威宁侯世子怎么这样,小姐是未出阁的闺女啊。”秀气的荷涓懊恼的跺了脚,连忙拉着不知所措的夏竹挤到车夫的座位上,要车夫连忙驾车追小主子去,但追过街角,哪还有两人的身影。
雪花飘飘,秦子宸以身上的黑色狐裘大氅包裹住阮昭芸,策马来到不远处的一桥墩旁的亭台,他将她抱下马背,两人并肩走入亭台。
这些在他人眼中可能不符世俗礼教的行为,对阮昭芸而言并不算,两人太熟悉了,从她五岁开始,这个男人就一直陪着她长大,她对他的信任一如家人。
细雪如鹅毛般飘落,冷风微吹,她并不感到特别寒冷,只是,白茫茫的雪花彷佛隔出了另一个世界般,而这个世界只有她跟他。
他注视着神情平静的她,不由得莞尔一笑,“你一点都不担心我会把你带到哪里?”
“你是子宸哥哥。”阮昭芸知道他变得很不一样,但她心里一直认定那个背着她走出森林的少年,“只是这几年,哥哥愈变愈多,我都有些不认识了。”
他微笑凝睇,心却微微的痛。
天知道他也曾想过要成为世俗眼中的完美世家子弟,但他做得愈好就愈遭继母讨厌,也屡遭继母陷害。
而他为了维持完美世家子弟的气度风范而一再隐忍,一直到外界看他的眼神愈来愈不屑,他不再隐忍,当众批判冯蓉的虚伪做作。
结果,他的名声更臭,但冯蓉针对他的情况倒是收敛一些,他才明白,原来随心所欲反而更自在舒心,他懒得再勉强自己去当一个虚伪的世家公子,反正那些礼法规矩,他做与不做,外人也不问真假,一径认为他就是学坏的纨裤子弟,与京城第一小霸王楚宗龙堪称京城二霸。
家宅不宁,甚至还有性命危险,但谁知道?
在威宁侯府,他既无信得过的亲信奴才,也苦无证据去指控冯蓉,而父亲及其他族人见到他时的失望脸孔、苛责言论,都让他感到无奈又生气,这样的京城,他是待不下去了。
“子宸哥哥怎么不说话?不管外面的人怎么看你的,在芸儿心里,你都是个好哥哥。”她仰头看着他,曾几何时,子宸哥哥愈来愈高,而她竟然只到他的胸口。
“我的继母听到你这么说,应该会不高兴吧。”他很清楚冯蓉多么中意她,要她当子贤的媳妇儿,偏偏她开口闭口说的都是自己,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让他每每想起,心情极好。
她粉脸微红,“不会的,夫人是个很温和的长辈,不曾对我摆过脸色。”
她咬着下唇,想到这两年,愈来愈多上门说媒的皇亲贵胄,她暗吐口气,直视着这几年长得更俊俏的秦子宸,她不知道可不可以开口。
她听琳姑姑说过,挑丈夫不能只听长辈的意思,要跟丈夫过一辈子的又不是长辈,若没找个顺眼的、心里爱的,何必委屈自己去当人家老婆,接着变成大肚婆,生小娃没身材不入丈夫眼了,丈夫再来个三妻四妾,一年内就等个七、八天,等丈夫跟那些妻妾爽上一轮,回头施舍般的再跟自己滚床单,天啊,不,一想就嫌脏,这种众女争一条老黄瓜的可笑人生,不要也罢。
当时,姑姑惊世骇俗的话令她咋舌,但事后想想,她却觉得很有道理,只是她不敢跟娘亲或爹爹说,毕竟这话太直白露骨,不是一个闺秀该说的。
她思绪繁杂,秦子宸亦然,看着她美丽动人的脸孔,他有许多话要跟她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她没有琳姑姑那样违反世俗的非凡勇气,敢说出心里所想的话,但她觉得她的确该找个顺眼的、心里爱的,而且,她相信这个人一定会像当年带她走出森林时一样,温柔待她,也一辈子对她好。
想到自己要说出口的话,她紧张得双颊泛红,双手揪着裙摆,一颗心更是怦怦狂跳,“子宸哥哥,芸儿、芸儿在想,爹娘已在为芸儿的婚事择一良婿,子宸哥哥是不是、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