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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阳光已轻缓洒进窗扇,屋里摆设瞧得清晰,昨夜害她吃尽苦头的方桌歪歪斜斜移了位,上头的茶壶茶杯哈时被扫落地板她不记得了,幸好碎瓷没有割伤人,衣裳裤裙脚袜四处都有,通铺上的被子被踢到一角去,皱得像团咸菜干,地板上还有她兴高采烈买回来要与他一块儿吃的芝麻大饼,而折腾她整整一夜的男人,裸着教人垂涎的顺长身躯,躺平在木板床上,黑绸长发披散开来,漾着光泽,滑过胸肌及结实臂膀。

  “你真可恶……我不是春儿这件事,值得你发这么大的火吗?你面对春儿时,哪一回像这次一样失去控制?哪一回你曾用你的蛮力去欺负她?我是春儿时,你待我好,我变回梦时,你就伤害我!你摆明是偏心!”梦气呼呼爬回通铺,朝他胸口猛槌一记,他没醒,不是因为昨夜纵欲过度而睡死,是她身上蔓延的微毒影响,这下应该会让他昏迷一整天。

  她不同情他,他活该!

  要不是因为舍不得,她现在就可以毒死他,教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不楚!

  “结果,先死的不清不楚的人,是我吧……”她垮下肩,想起臂上红花,幽幽叹气。

  玩完了,她的圣女考验,找回再贵重的东西也没有用。

  本想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待到不得不离去的期限,现在似乎也没有法子了,他醒来时,一定仍是在生气,用着冷冰冰的面容,说出冷冰冰的狠话,撕裂她的身心,就像昨夜难熬的折磨一样……

  他光是现在昏睡时,双眉拧得像要打结了一般,清醒就更别提了。

  她不想面对那样的他,她会害怕,那种想求饶又明知不会被接受的恐惧,她会很害怕的……

  “你以前总是嫌我纠缠你,总是寒着声要我滚,我现在就走,再也不与你见面!”是再也无法与他见面。

  “你开心了吧?如愿了吧?”抡紧的小拳,抵在他心窝上,想再槌打几回发泄怨气,拳儿始终没有举起,更没有落下,唯一滴落胸膛的,是无色的温热泪珠。

  “开心了,如愿了……我要走了,你一定觉得解脱了,没有我,反正你也没有损失嘛……”梦闭上眼,低声轻吐,末了,她下床,套回自己的绣鞋,动作迟缓僵硬地走向门扇,拉开门,踏出他的房,步入严家幽雅精致的亭轩园景。

  严家,她喜欢这儿,她在这儿度过好长一段的愉悦日子,她不用烦恼天魔教或圣不圣女的问题、不用烦恼输赢胜负,这里没有老是板脸训话的魔姑、没有背不完的毒经药经、没有生命之争的姊妹阅墙,有的只有闻人沧浪,有的,只有快乐。

  至少,在他揭穿她的真面目前,她是快乐的。

  “梦?”

  有人喊了她,在严家里,仅止两个人知道她的真名,一个还在床上没醒,一个,便是公孙谦了。

  他清早起来,准备到练武场去动动手脚,却见梦一身男装,披头散发,怔怔环视严家的树木、花草、亭池,像在回顾无比珍惜之物,于是,他出声唤她。

  “谦哥……”

  “你怎么了?你的脸……还有唇,是紫色的。”公孙谦轻触她左半边掀开的假人皮,一边是春儿,一边是她的本来面容。是什么理由让她连容颜都顾不及要打点好,便出房外晃荡?而她的唇色,很明显是中毒迹象。

  “呀,掉了。”她摸摸脸,将破损的假人皮硬扯下来,她的易容假皮向来黏合密实,要取下它,必须以药剂溶化掉它,才能摘下,此时被她使劲一拉,换来薄嫩脸皮的泛红刺痛。

  不知它是何时给弄破了,是闻人沧浪把她按在方桌上之时,还是他在通铺间奋力冲刺之际,抑或是他狠狠吻住她嘴儿那时?

  “你不用先回房去重新戴上吗?”

  她摇头,淡淡说了一句“不需要”

  “你中毒了。”淡紫色唇上,可见好几处被咬破的伤口。

  “小毒而已,不碍事的,多喝点水就能淡化掉。”她很谢谢还有公孙谦关心她呢。公孙谦就不会因为她是梦,不是春儿,便对她恶言相向。

  “铺里收了一个药人,要解毒的话,可以请他助你。”

  “铺里有药人呀?你怎么不早说,带个药人回天魔教,圣女我就当定了嘛……”药人耶,那种只在书里见过的字眼,能拎一个回去,魔姑和教主定是惊呼连连,恭请她上座继任圣女大位。

  “可惜,晚了……带药人还是带神仙都没哈用处了。”

  “晚了?”

  她假装没听见他的反问,又道:“谦哥,我去把春儿放回来,快的话,晌午过后她就能到家了,慢一点,也不会超过晚上。”梦露出笑容,眸里那层淡淡水雾,公孙谦没有忽视。

  “你要离开?”放回正主儿,那她自然只有消失一途,一个严家,不容两只春儿。

  “嗯,他知道我不是春儿了,他很生气,我猜,他不会再想看到我,也正好,期限将至,我一路慢慢晃回天魔教,差不多泠姊她们都回家了吧。”梦虽然很想装出无所谓的嬉笑口吻,但每个字都好沉重,像铅块,梗在喉间。

  “你不是仍未找到任务所需的‘东西’吗?就这样回去,你岂不是……”要面临圣女备选落败的下场,一道赐死令。

  “找到了也一样啦……”她苦笑,却没再多说,她总觉得,聪明如公孙谦,多多少少能看出端倪。

  的确,公孙谦瞧明白了。

  她的模样,很明显就是与男人在床上厮磨一整夜,她的唇肿了破了,宽大的男性黑袍属谁所有,公孙谦很清楚,这些款式的黑袍,还是他要小纱替挑剔的闻人沧浪找来。衣裳密密包住她的身躯,遮不住的颈部战况激烈,全是紫红色吻痕。她身上,充满男人的味道。圣女必为童女的铁则,真是考验人性呐。她说过。此时看来,她方才那句“晚了”,说明一切。

  “谦哥,我要走了……后会!”有期两字,梗着。

  她想,要再“后会有期”,应该很困难,听起来多像乌鸦嘴在诅咒公孙谦早死,才能与一脚踩进棺材的她再见面。

  梦没将话说齐,笑着,向公孙谦挥挥手,迈步离开这个她好喜欢的地方。

  像家的地方。

  不说再见。

  这辈子,不再见。

  第7章(1)

  闻人沧浪瞠眸醒来,额际一阵莫名疼痛,像有支细针,钻进脑里。他下意识先往身旁床位瞟去,空的,她不在那儿,床铺早已冰凉许久。他以指爬梳如瀑长发,坐起身,看见一地狼籍,他听见懊恼的叹息,从他口中吁出。

  他到底在做什么?

  小心眼的迁怒,失去理性的报复,粗暴占有她青涩身子……

  她是天魔教小妖女这件事,真的有教他愤怒无比、不愿接受吗?

  没有。

  他与她的冤仇,原本就无关生死,没有恨到要置对方于死地,她羞辱了他没错,她将他当进了严家没错,除此之外,她还做了什么?

  她陪他一块儿在严家里,窝着当个小婢女,开开心心拎着竹帚、拧着抹布,一边拐他工作时,她也没闲着,做做样子地耙耙落叶、擦擦桌子,跟在他身旁打转。

  他沦为仆役,她不遑多让,把自己搞成一个丫鬟,她并没有选择易容成严尽欢,以主子身分来戏弄他。被拐着扫地,有她在。被拐着劈柴,有她在。被拐着挑水,有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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