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典当他。”紫纱姑娘努努外头马背上的身影。
“当人?”女伙计柳眉明显蹙起。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典当物,当人不是哈新奇事,上当铺来典妻典子的案例比比皆是,她却永远无法将其视为理所当然。只是罕见之处在于,典当者是个俏丽姑娘,而被典者是个男人,寻常情况应该是相反过来,男人恶声恶气揪住女人纤弱臂膀,连拖带拉地押进当铺换银两才对。
“对,当人,当金越少越好,几文银也行。”紫纱姑娘点动蚝首。
不但是女人当男人,更主动要求当金越少越好?女伙计眉间的怒气转为好奇,听紫纱姑娘滔滔续道:“他是热呼呼的新任武林盟主闻人沧浪,听过没?听过没?你们收下他,你们赚到耶。”努力荐销他。
“武林盟主怎么可能像现在一样,昏死在马背上任人宰割?再说,武林盟主的身家财产随便一挖就有成千上万两,你拿他来换取少少当金,说不过去,我认为,武林盟主这四个字,是姑娘你胡诲出来的。”女伙计不曾亲眼见过“武林盟主”,至少她也有些常识,武林盟主才没这么破格哩,摆明就是要抬高身价……不对,方才这姑娘说要当得越便宜越好,又为何要罗织当物的身分?自相矛盾呀。
“等他醒来,你就知道我有没有在胡诏啦。”紫纱姑娘笑嘻嘻,不与她争辩。
“妅意,怎么了?”当铺鉴师公孙谦自库房步出,见有客到,他扬着和善笑容,先朝紫纱姑娘有礼颔首,再问向一脸深思的女伙计欧阳妅意。“谦哥,这位姑娘是来咱们铺里……”欧阳妅意简单明了说明那姑娘要典当的“东西”,公孙谦听完,眉峰轻挑。
“武林盟主,闻人沧浪?”公孙谦很确定最近武林新出炉的盟主确实是这个姓名。闻人沧浪,玉面武皇鬼罗刹,这称号,并非他自封,而是大伙私下为他所取,记得他甫入武林,旁人称他玉面公子,后来他大败各派,夺下至尊宝座,玉面公子变成了玉面武皇,再后来,他在武林里不合群、不友善、不会做人,名称又变得更长!玉面武皇鬼;最后罗刹两字补齐,是因为他在一场宴席中,说变脸就变脸,揍得虚空大师从第一桌飞到最后一桌,日后也许这名号还会再往后加长,迭上更多阴沉可怕的牛鬼蛇神,例如,玉面武皇鬼罗刹之暗黑杀神……
据传,他一点都不喜欢被如此称呼,若哪个蠢蛋敢在他面前道出这七个字,下一瞬间,下唇就会被剑气给削掉一半。
“去将公子扛下,让我瞧仔细些。”公孙谦吩咐两名仆役将人自马背搀下,摆在厅里。公孙谦按按他的膀子,察觉男人筋骨奇佳、内力浑厚,确实是习武之人,而且武艺高强,即便人陷入昏沉,每寸肌理仍是绷紧紧的,并未松懈,蕴含着源源不绝的力量。
“武林盟主怎会沦落至我们这种小当铺呢?”公孙谦有礼地询问紫纱姑娘。
“私人恩怨。”她甜笑,却回得随兴,四字带过。
“只怕我们这间小庙容不下武林盟主这尊大佛。”公孙谦可不乐见这个男人清醒之后,怒将严家当铺拆个片甲不留,由五官来看,这男人,并不好惹。
“别担心啦,我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你们有句话叫各人造业各人担嘛,我和他的恩怨,我们会私了。我今天当掉他,他明儿个找我报仇,他虽然不好相处,还不至于会迁怒啦。”应该吧。
“若姑娘的担保属实,我们严家没理由不收下如此罕见的典当品。”严家当铺当过无数新奇有趣之物,却不曾有“武林盟主”上门,公孙谦收当意愿相当高:“请问姑娘想当多少?”
她伸出纤纤玉指一只:“一两就好。”
武林盟主只值一两?
她马上反悔:“不要不要不要,一文,我要当一文。”
更少。
“武林盟主可不只这价码。”公孙谦明白看出,这姑娘,并非为钱而来。
紫纱姑娘模样秀丽,慧黠大眼填满俏皮玩兴,以及一抹使坏的促狭,粉色轻掀的甜笑,自踏进当铺便不曾卸下,弯弯飞扬,提及“一文”时,那对漂亮双眉,几乎在雀跃跳舞。她生有一张好容貌,不是大家闺秀的恬美,而是偏向于一种媚艳。
媚,艳,却又不超过,看得出她年岁尚轻,目测不超过十八,那股媚艳自然又揉和了一些青涩甜美,深邃轮廓及冰肌玉肤应该隔代混有异族血统。她不似南城居民的端正打扮,一袭乳白色绸缎肚兜包裹着饱满粉胸及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毫不吝啬分享大半片锁骨春光供人欣赏,幸好肚兜外还搭了一件半透明渐层紫纱,勉强遮掩掉她的赤裸臂膀及背部美景,下身则是搭配同色的利落裤裙,方便跑跳。
两鬓长发分编着数缯细辫,以银绳系绑,其余青丝在脑门上随意整束成团,不盘髻、不簪钗,仅以一条尺长的细银线在发团与额上胡乱缠绕了几圈,银线中,参差点缀几颗小小圆银珠,纤细脖上戴有三圈闪耀的素面金颈环,这衣着、这发饰,是城外人。
“我偏偏就只要当他一文。”紫纱姑娘一点也不想帮闻人沧浪加价:“我要看他听见自己的当金时,那张冷脸上出现的表情会有多有趣!”咭咭咭……
“妅意,拟好当单。”公孙谦交代柜台后方的欧阳妅意。
“谦哥!你要收呀?是不是武林盟主我们不能肯定呀……”
“一文典当,就算不是武林盟主,我们亦无损失。”雇个仆役都不只这个价。
“也是啦。”欧阳妅意耸肩,反正鉴师同意收当,她无从置喙,玉鉴师的眼光极少出错,就算出错,也有公孙谦一肩扛下,小当家要骂要踹全不干她的事。她乖乖誊写当单,白纸黑字将典物、金额、期限、利钱等等,逐一列上。
“呀对了,你们等闻人沧浪醒来,一定要告诉他,我在他身上下了毒,三个月后毒发,你教他乖乖待在这儿等我回来,我会准时到,替他解毒,他若自个儿四处胡跑,让我找不着他,届时剧毒发作,我可不负责哦。”紫纱姑娘顽皮笑道,突地想到什么,赶紧蹲到闻人沧浪身旁,解下他的衣物,腰带里的钱囊收入她自己身上,一些值钱的令牌配饰和武器尽数取走,那袭质地极好的蚕丝长袍自然不能放过,长袍底下的黑色内衬与黑裤子亦然,最后一件内档裤算算说不准也能当个一文,她噙笑,决定一并脱了!
她要他醒来之后,没法子自己取赎自己。
最后向公孙谦讨了一个麻布袋,勉勉强强盖在闻人沧浪的下半身,省得当铺里的男人们惊叹于自己不如人。
公孙谦将当单与当金递予她,要她签收捺印:“姑娘与闻人沧浪的私人恩怨似乎结得相当深。”才会下手如此凶残,连半丝颜面都不留。
闻人沧浪的卖身钱,她收下啦!
“嘻嘻。”她笑而不答,在当单上龙飞凤舞地签下潦草姓名,像绘图一般,谁都瞧不懂她写了哈。
笔锋在白纸上落完款,方向一转,挪到闻人沧浪胸膛,边挥毫边说道,从她嘴里吐出的每一字,随即透过软软笔毛,写在他赤裸胸肌上,不同于签名的胡乱撇撇,她写得端端正正,字字清晰娟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