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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宽,你偶而可以反应慢一点吗?”她噘嘴道,“不过,两年后,我真为他陆续带来了三个弟弟,可惜不是我妈办到的,是我爸的秘书。我妈在生我时伤了身体,已经不能再有孩子了。”

  “他们因此分开了,你母亲后来替你改了现在的姓名。”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他大略猜得出光景。

  “嗯,我妈很坚强,从来没有对我埋怨过。她自始至终不要求半分赡养费,她是个小学教员,不靠我爸,有倔强的本钱。我爸是巴西华侨,他后来带了新家成员回乡接掌我爷爷的生意,我妈不愿意跟过去,适应新环境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我爸忙事业,后来也很少和我们见面了。一直到我中学后,也不知道我妈想通了哪一点,千里迢迢带着我投奔我父亲,在那里过起新生活,或许她认为,和我爸赌气不该犠牲孩子的权益,也或许,她的恨那时才发酵,她不想让我爸好过。

  我不了解她,她一向不多话,害怕吵闹。后来,两个家在那个镇上隔三条街,维持了许多年,倒也相安无事,直到我爸扩展了事业,又回到台湾来。”

  佟宽对于张岳欣的背景略知一二,张岳欣极为低调,给外界的感觉冷静寡情,在业界短短几年便声名鹊起,夹带了雄厚的祖业大肆入股几家濒危的科技厂,很有生意手腕,原本前景一片看好,但不知是错估市场抑或内部派系争斗,竟演变成人尽皆知的掏空案。

  “公司出事后,你们不放心,也跟着回来了?”他吻了她眉心一下。

  她面色微沉:“是啊,有一段时间,我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的父亲……他和我之间,一向很淡薄,这件事发生后,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怎么看他,如果,他肯给我一个理由,说不定……说不定我可以释怀……”言谈间,佟宽数次捕捉到几许泪光在她交睫时闪现,却始终汪在眼眶中,没有掉落。

  一个不习惯将哀伤轻易坦露的女人。他想,每当未能抵御时,她便以笑代之,彷佛只要还能笑,所有的问题终将变得微不足道,淡化在时光里,真不知是她母亲的教化结果,还是乔的影响?

  “理由,能证明什么吗?”他沈吟一会,柔声问。

  “……”

  “如果你爱一个人,会因为这个理由,改变你的初衷吗?”

  她目不转睛看住他,紧抿着嘴,不发一语。

  他承接着她的惶惶注视,不改慢条斯理的语调:“能被改变的,不是真爱,任何理由,都只是你想恨他的借口。但你根本恨不了,咏南,你恨不了任何人,你真正埋怨的是他心里没有你们母女俩,所以不厌其烦找他,希望他给你一个十恶不赦的理由,好让你下定决心不再牵挂他。

  我肯定,张先生做决定前,并没有要你们承担,他甚至不在乎评价,做了最坏的打算,既然他的人生不容许别人插手,你又何必知道为什么?”

  她呆了一晌,缓缓偎近他,下巴靠在他肩头,含糊道:“你一定要这么直截了当吗?我总可以做点努力啊。”

  “徒劳无功的事又何必费尽心机?让我再猜猜看,这应该是你妈过世后,你还留下来没回巴西的主要原因,而且,也是让你对我裹足不前的理由吧?”

  她暗讶不动,但他察觉到了她身躯有一秒的僵凝。

  “佟宽,你希望我怎么做?”

  “爱我。”

  “……这也可能徒劳无功啊。”她叹息,把脸埋在他肩窝里。

  “你这么说,不过是想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吧?女人。”

  她倏地拉开上身,一抹淡红爬上耳根,她此刻才领略到,自己有多不习惯情人间的私语。

  他再次拉近她,贴着她的耳道:“你现在想不想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不想——”她脱口反应,尴尬万分地看着他,“我是说,不是现在,那个,小狗在地板上尿尿了……”指着沙发旁刚出现的一滩尿渍。

  他回头一瞥,懊恼地揉着额角,“……我从不养小动物的,就是怕麻烦,这只狗让我清理了一下午的地板,你现在可以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了吗?”

  她立刻咧嘴笑了,笑进心坎里,笑出让他心动的一脸粲然。

  他以稳定的步伐走出电梯,一路上擦肩而过的公司员工行色匆匆,偶而交头接耳也特别压低了音量,部门主管从会议室快步走出,分别回到个人办公室。

  现在才上午九点半,会议刚要开始,不可能提前结束。

  他走向办公室,琳娜已在里面等候,一见到他立即迎上前报告:“经理,早上会议取消了,老董只召见了陆晋先生和几名投资部门主管,现在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必做,我心里有数。”他淡淡应道。“这两天厂商会议都安排好了么?”

  “大致上都安排好了,只有周昌……”她适可而止,谨慎地看了他一眼。

  “周昌怎么了?”他面不改色。

  “周昌的范小姐说,你亲自和她约时间吧,她的时间你都知道。”

  他不置可否,继续和她讨论下一个事项,心情不受影响。

  佟宽从不论及私事,也绝少把感情带进公务,但琳娜生性敏慧,上司的生活秩序变动了,自然是有人影响了他。

  他南下的行程增多了,冰泠的表情柔和多了,酬酢大为减少,部属能代替的活动绝不主动出席。令她大为讶异的是,他竟然为了一只朋友交托的小狗大费周章,请她带去动物诊所做例行检查,打齐疫苗,买妥器具狗粮。

  佟宽并非寡情之人,但绝无热情到自找麻烦的地步,尤其是养狗这回事,她很清楚那不会是他的选择。

  一年前,她记得那是陆家的家宴,他是座上客,她为他专程送去遗忘在公司的礼盒。他当时站据庭院一隅等她,冷眼注视一群陆家孩子在逗弄一只威昂的杜宾犬。她凑兴说了两句:“这狗养得真好!经理也喜欢吧?”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他直言,停了几秒道:“我曾经有过一只狗,很乖的一只小柴犬。”

  “柴犬的确很可爱,又忠心,那是很棒的经验吧?”

  “不怎么好。”他出乎意料地回答,“养了半年,就有人弄死了它,只是为了恶作剧,图一时之快。”

  “嗄——”她接不下去,很后悔开启这个话题。

  他却笑了,“不过那个人很快付出了代价,他手臂骨折,石膏打了好几个月。”

  她惊骇得说不出话来,身旁那张漂亮的侧脸找不出情緖的痕迹。

  “所以我从此不再养狗。”这是他当天的结论。

  但他为了某个人打破了原则,她尚无天真到以为某个人是他的男性好友,然而,也不会是范尔晶,她想象不出来“某个人”的形貌,侈宽的心思严密封藏,谁都无法一探究竟。

  筹谋检讨了几项工作计划,他接了个电话,面色略变,琳娜示意先退出办公室,他颔首,门阖上后,他出声:“我知道有困难度,没有困难度的条件您怎会放在心上?董事长。”

  “佟宽,你这么说并不公平,董事一职不是凭我一句话就可以促成的。”

  “是吗?那就算了,我从不强人所难。”

  “陆晋最近出了点麻烦,你就不能让我少操点心?”

  他放声笑起来,“别生气,我这边答应您的事一定做到,我是个守信诺的人,这一点和陆家人有很大的不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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