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嘛,左右边都被占去了,她又能站哪儿去?再说,她也怕这不苟言笑,眼睛里好像长着刀剑的祖母,母亲要她来,她没办法只好来了,可她不说话总可以吧?
至于叔父,她更不敢靠近了。
“纂儿,过来见见你两位嫂嫂。”
刚刚落坐的两妯娌有些错愕。
自恃受祖母疼爱的闻采黛率先开口了,“祖母,她不是和我们年纪差不多吗?怎么好似还高我们一辈?”
“你自己说。”蒋氏把问题丢给小儿子。
“她与我兄妹相称。”娘亲就是见不得他闲着。“不过,她年纪比你小上两岁,比昀瑶大两岁,你们可以姊妹相称,但是记得她和叔父是一样的辈分,所以她是你们的长辈,往后不得无礼。”
长辈的帽子一端出来,几个小丫头全愣住了。
“她也配?不就是个来路不明的孤女吗?还想跟我娘平起平坐,哪来那么大的脸面?!”
闻采黛是辅国公府大房的嫡长女,一生下来就是众人手中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的宝贝,被父母娇宠出来的大小姐脾气也只有在祖母面前会收敛一些,所以在打量过纂儿普通的穿着后本来就有些不屑,一听到自己还矮她辈分,心里的不满就溢出来了。
“是啊,这不是乱套了吗?”佟氏应和道。
钱氏是佟氏的小尾巴,她向来不生事,唯佟氏马首是瞻,此刻听佟氏这么说,又见婆母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钱氏只敢笑笑。
开玩笑,小叔子可是婆母的眼珠子,眼珠子带回来的人再不济,婆母都能容忍着一桌吃饭了,老大家的丫头可以不懂事,大嫂这当娘的还跟女儿站在同一边,这不是打小叔子的脸吗?
叔子看着年纪不大,可主意大得很,夫君和大哥能够无忧的屹立在朝堂上,小叔子功不可没,她是不爱说话,不代表不爱动脑,哪像大嫂,自以为是国公夫人就不把人看在眼里了,国公夫人是很大,但是再大能大过婆母吗?
第七章 辅国公府女眷(2)
佟氏看屋里的气氛有些凝结,没有人要搭她的话尾,就连蒋氏也闭着眼睛养神,只得自己找台阶下,“小孩子家家的,有口无心,纂儿,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纂儿回道:“姊妹互相玩笑,没什么的。”
闻采黛冷哼一声,声音很小,可跟她靠得近的蒋氏却听得一清二楚,她睁开眼,淡淡的道:“人也看过了,要是没事,就都回去吧。”
佟氏笑得有些干,“媳妇这不是想着有许多天没来向母亲请安,近年下了,各家的节礼就够我想破头,府中的事情一堆,忙到刚刚那会子才得空,便赶紧过来。”
纂儿暗忖,这八面玲珑的劲儿,难怪能管着偌大的辅国公府,就算邀功也邀得不着痕迹。
“要我说,你是不是越活越回头了?”蒋氏讲话不怎么客气。
佟氏凛了下,不自觉地挺了挺腰杆。“媳妇愚蠢,请母亲训示。”
“各家节礼?你还好意思说,又不是刚掌家,府里往年那些定例都是假的?你手下管事娘子有八个,那八个都做什么去了要你费神伤脑筋?”她盼着小儿子回来陪她吃顿饭,却来了一堆不识相的人,还尽说酸话,小的不懂事也就罢了,连大的都不明白,都几岁人了?打坏了胃口也打坏了心情,要她给什么好脸色?
“媳妇这不是打比喻嘛。”佟氏的两颊有些热辣辣的,婆母这是吃了火药渣子啦,从见面就没给好脸色,她心里顾着埋怨,却忘记是自己先踩了人家的底线。
“人,你们也看过了,这里没有煮你们的饭,都回自己屋里吃吧。”蒋氏这是下逐客令了。
纂儿见识了蒋氏的不给情面和雷厉风行,也对辅国公府的人有那么些了解了。
初到辅国公府的第一晚,纂儿睡得很熟,但是生理时钟还是很准时的把她唤醒,还不是很熟悉的布置,看着仍有点眼生,她眨眨眼,眨掉最后一丝困顿,起了身,等金钏敲门要进来服侍,她已经换好衣裳了。
金钏有些惶恐,“姑娘怎么不叫奴婢?”
“我自己来习惯了。”她不怕人家笑她小家子气,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伺候姑娘是奴婢的本分。”
“这样啊,往后我该叫你的时候就会唤你。”也罢,这里和住在竹屋的时候不同,就按着人家规矩来就是了,自己一片好意可不能害得人家砸了饭碗,领一份薪,自然要对得起那份金钱才是。
纂儿在金钏的服侍下漱了口,用热巾子抹了脸,喝了温白水,又让玉镯去取披风。
“姑娘要出门?”金钏看着飘起小雪的屋外,这种天气,怎么还会想出门呢?
“该去向老夫人请安了。”
“这种天气,老夫人一定会免了各房的请安的。”
“没关系,老夫人要说不想见人,我再回来就是。”
她的身分在辅国公府中地位尴尬微妙,虽说靠着闻巽这棵大树应该也能在闻家活下去,但他是男人,在家的时间有限,要是她和老夫人的关系不佳,让闻巽两面不是人,她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她毕竟不是真的小孩,谁当家作主、该往哪边靠拢,她明白得很。
踏出十乐院,方才密密麻麻的的雪花已经停了,积雪不深,但是勤快的婆子们正拿着扫帚,细细清扫屋檐下的雪,有的已经扫完整条走廊。
山里的冷是隔三差五飘着雪,时大时小,寒风呼呼的吹,凛冽刚劲,京里的雪温柔多了。
蒋氏听到下人禀报纂儿来请安的时候,她正在喝早上第一碗的银耳红枣燕窝羹,她放下碗盅,问着廖嬷嬷,“这种天,没有人告诉她不用过来吗?”
“这是惯例,她院子里那些大小丫鬟怎么会不知情?可见有心了。”
“让她进来吧。”蒋氏倒是要瞧瞧这小丫头想做什么。
纂儿进来后,有礼的请安问好。
蒋氏见她冻得发红的脸蛋,既没让她坐也没撵人,只是不冷不热的问道:“是巽哥儿让你一早过来给我请安的?”
纂儿用很平常的语调回道:“巽哥哥什么都没说,是纂儿觉得老夫人是长辈,晚辈本来就应该要来请安问好的。”
“我不是喜欢吵闹的人,府里的姑娘、媳妇我也不让她们日日到彝秀堂来,你以后也用不着天天到
我跟前来。”要应付这么多人,实在心烦,她爱清静,人孤僻,不喜欢那些各有心思的人。
“是,纂儿知道了。”
蒋氏抬眼,眼神锐利地盯着跟着纂儿来的两个大丫鬟,“让你们去服侍姑娘,是看在你们经验老道,怎么姑娘要出个门,连手炉、斗篷都不知道要替姑娘备着?”
金钏和玉镯一愣,哗啦跪了下来。“奴婢疏忽,老夫人恕罪。”
“不论如何,她既然进了我闻家门,就是你们的主子,怠慢主子,这回口头告诫,要是还有下回,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这个孽子,替她找事做!
两个丫鬟诚惶诚恐的齐声应是。
老实说,蒋氏根本没有意愿要替纂儿出头的,可看她一脸傻乎乎,没叫她也不敢往火盆边上靠一点,自己干熬着,越看越不顺眼,话就这么溜出口了。
“谢谢老夫人。”纂儿这一笑,明眸流转,顾盼生辉,倒像一朵袅袅婷婷、含苞待放的花蕾。
被维护的感觉真好,她对蒋氏从头到尾都没笑过一次的脸完全无感,反而朝着她笑了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