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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杵在那儿,无法反驳。

  一个人的心要如何证明?一个人的爱要如何自清?他爱上的人是谁,他自己明白,可悲的是他身边的人全都质疑他的动机。

  这真是讽刺。

  最初,他因她的脸而注意到她;最后,却也因为她的脸而失去了她。

  “好,就依你说的。如果你要的是证明,我会给你。”

  说完,他迈开步伐,擦过她的肩,走出了她的视线。

  第9章(1)

  一连下了两天的大雨。

  李霆慎也消失了两天。自从那天在医院掉头离去之后,他没再出现,也没再打电话来。

  他说他会带来证据,证据就是消失在她眼前吗?

  这两天,因为下大雨的关系,加上非假日,民宿没什么生意,所以杨郁娴常会坐在后院里望着花园,或发愣或看雨——反正不需要在意客人们的好奇眼光。

  思绪在虚实之间来回跳跃着,她其实也搞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回忆居多,还是在作白日梦。

  她偶尔会试着去回忆半年前的生活,却又觉得那好像是电视剧里的某一段剧情,虚假得彷佛不是自己的经历。

  纱门被推了开来,发出“咿呀”的声响。她本能回头,是杨明彦,他手拿着一杯冒着白雾的马克杯,递给她。

  “你坐在这里不冷吗?”

  “还好,反正外套很厚。这什么?”

  “桂圆姜母茶,薇雯刚煮好的。她正在烤饼干,应该再等十五分钟就可以吃了。”说完,他迳自坐到了她身旁。

  她笑了笑,冰凉凉的手接过暖烘烘的杯子,真是暖到了心里,“啧,你们两夫妻真是有够悠哉惬意的。”

  “这才是我要的人生啊,哪像你呀?自虐狂,跑去那个什么操死人不偿命的台北市,做得那么累!”杨明彦扬扬眉,痞痞一笑,也跟着望向雨中的花园。

  “什么自虐狂?没礼貌!我这叫敬业!”她睨了他一眼,然后吹开杯口的热气,小心啜了一口,忍不住赞叹,“嗯,好喝,你不喝吗?”

  “我刚才已经灌一大杯了。”

  “这么烫怎么灌?”

  “我加冰块。”

  “……真是神经病,你老婆怎么会嫁给你?”

  “因为她是傻子。”笑着说完,杨明彦弯下身,拔了根脚边的杂草,扔掉,尴尬地转口道:“欸,我说真的,你如果台北没工作的话,你就住下来吧。改天我陪你上台北把套房退租,你就不要再上去了。”

  杨郁娴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噗哧笑出声,“干么,你现在是想养我了?”

  “怎样?怎样?你看不起我?”

  “我哪敢?”

  “反正你以前对烘焙不是很有兴趣?我盖间小屋子给你,你就挂在民宿底下开家咖啡店好了,这一带旺季的时候生意会很好。”

  “再看看吧……”她耸耸肩,“我现在也没脑袋可以想那么远的事。”

  “没关系,你考虑看看,我不是想给你压力。”说着说着,他低下头,又拔了根草,扔掉,继续道:“以前我有困难的时候,你总是二话不说替我扛下,现在你遇到困难,轮到我照顾你一阵子也是应该的吧?”

  看着弟弟那副难为情的样子,杨郁娴又感动又忍不住想取笑他。

  她伸出手,推了他一把,道:“干么呀?都老大不小了,还演什么偶像剧?你忘了我是靠哪一行吃饭的吗?这么爱演?你还早的咧!”

  “你这女人——”他抬起头来,耳根热,就要反驳。

  纱门却在这时候被推了开来。

  是陈薇雯。

  杨明彦愣了愣,以为是饼干烤好了,他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她,“噫?十五分钟了吗?”

  “不是……”陈薇雯露出一抹有些诡异的神色。

  他终于察觉有异,“怎么了?”

  “那个,”她比手画脚了一下子,“外面有个人要找大姊……”

  “啊?”杨明彦皱了眉头,“该不会又是那个姓李的吧?”

  听见关键字,杨郁娴差点弄掉了杯子。她咳了声,故作镇定道:“请他回去吧。”

  “可是他很坚持,而且他带了很多东西来——”

  “就算他扛黄金来我们也不屑!”杨明彦更气愤了,简直狗眼看人低嘛!以为带礼物来就可以进门?

  陈薇雯苦笑了笑,道:“吼,不是你想的那种‘东西’啦……”

  两姊弟一顿。

  “不然是什么?”他追问着。

  “你来看不就知道了吗?”

  原来,陈薇雯口中的“东西”,是一大叠的相本。

  那就是李霆慎所谓的证据。

  他们一伙人来到民宿的交谊厅,这儿通常是专门提供给客人们泡茶、聊天、看电视或看报纸之用。

  带他来这儿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杨明彦不愿当他是自己人。

  李霆慎把东西搁下,抬起头来看了那对夫妻一眼,道:“请给我们一点空间好吗?”

  “我怎么可能让我姊——”

  话未说完,陈薇雯立刻勾了他的手就往门外拖,“你闭嘴啦,人家情侣吵架你插什么花?要是坏了人家姻缘,你烧八辈子香都赔不起!”

  “我坏人家姻缘?我这是斩他们孽缘好不好?!”

  夫妻俩就这么吵吵闹闹走远了。

  留下李霆慎和杨郁娴,两个人独处在一个室内,尴尬了好一会儿。半晌,她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些,就是你说的证明?”

  他没急着解释,迳自坐了下来,抽出其中几本相簿,做着像是排序的动作,然后道:“这是第一本,你自己慢慢看吧。看完之后,你如果还是认为我爱你是因为你长得像她,那我无话可说。”

  语毕,他将第一本递上。

  她盯着他手中的相簿,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愿意接过手,然后挑个了与他呈现对角线、距离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翻开第一张,照片里的他和钟湄芳都还很年轻,似乎是大学生的样子。

  那时的钟湄芳留着齐肩短发,清秀可人,脸上的笑容自信而灿烂,两人看起来郎才女貌,彷佛从那时候就是天生的一对。

  再翻看十几张之后,大概是大三、大四了吧?她的头发长了,换了造型。她烫了发,也染了色,看上去有点像是茱丽亚,罗伯兹的招牌红卷发。

  当然,她还是那么的美丽。

  杨郁娴突然苦笑了下,她的确是天真过了头,怎么会以为自己能够像她呢?这简直就是公主与平民的云泥之别,哪是她说模仿就可以仿得来的?

  换了一本,他们毕了业、出了社会。

  一张又一张的出游照,在烈阳底下的、在夕阳底下的、在营火前的、在沙滩上的……

  不自觉地,杨郁娴胸口一紧,原来他们一同走过那么多地方。

  她可不想细细品味,于是草草翻过,又换了一本,这回拿到的比较静态。

  照片里的钟湄芳出现在各式各样的宴会、聚会里,她一改先前的狂放作风,每一张照片里的她,都是如此高贵、典雅,若不是这叠照片来自李霆慎的手中,杨郁娴几乎就要怀疑有第二个人长得像钟湄芳了。

  半晌,她翻完了,稳稳地将照片搁回桌面上。

  她没吭声,没表态,没反应。

  事实上,她已经深刻体会到“你一点也不像钟湄芳”的这个事实,然而,第二个问题却接踵而来——她开始怀疑了,他的前未婚妻是如此优秀,她怎么能跟这样的对手匹敌?更遑论这位情敌已经成仙、神格化了,她就是拚到头破血流也赢不了,不是吗?

  当初醒来时,她就是领悟到这个事实,才决定要斩断这份感情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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