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秒,六秒,接着他听见杨郁娴的声音自另一端的空间里传来。
“……你告诉他,我的套房里还有一些他的东西,叫他自己去收一收带走,不然我会全部丢掉。”
听了,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要怎么进去?”那是杨明彦的声音。
“我有给他备份钥匙。”这又是杨郁娴在说话。
“哦。”杨明彦把嘴巴对回了手机上,冷声道:“呐,你听见了吧?我姊是真的不想跟你说话,你识相一点吧!”
语毕,嘟一声,对方就这么无情地把讯号切断了。
无情到令李霆慎错愕。
他怔愣地瞪着手机,不敢相信,他真的就要和郁娴分手了吗?他甚至连分手的理由是什么都搞不懂!
他烦躁地爬了下发丝,在楼梯间来回踱步了几趟,最后,他在阶梯上坐了下来,茫然发呆,就像突然被扔在大海中一样,不知道接下来该航向哪里。
打开那扇门,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他心一恸,曾经令他熟悉而放松的地方,此刻却变得如此陌生,令人窒息。他脱了鞋,踏进套房里,随手将钥匙搁下,环视四周。
他想起杨郁娴当初红着脸,将钥匙交给他的画面。
当时,他居然为了那件小小的事情高兴得几乎失眠……啧,简直像个十八岁的小伙子。
那大约就是让他开始觉得她不像湄芳的时候。
因为她总能轻易唤起他的赤子之心……
唉,他断然抹去回忆,开始着手整理自己的东西。他无精打采地一件件过滤自己的物品。
牙刷、洗面乳、毛巾、衣服、贴身衣物、外衣裤——突然,他僵滞住,蓦然发现自己留在这儿的东西多到不像话,而他自己的住处却连一样她的东西也没有。
是的。他,从来没有带她回家过。
老天,他怎能浑蛋至此?口口声声说爱她,却从来没带她见过自己的家人,她甚至连他家的家门都没踏进过,又怎么能要她信任他的爱?
最初,他只是想,因为父亲的阿兹海默症恶化,肯定会把神似湄芳的她给叫错,因此一缓再缓,可最后这成了他推托的借口。
他怔怔地跌坐在椅子上,细想起这一切,他真的不能怪罪任何人,他就是那唯一的罪人,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突然,他瞥见桌上几本书下压着一张什么。
那像是旅游文宣。
——很熟悉的旅游文宣。
他倏然回神,急急忙忙上前抽了出来,摊开。果然没错,那是一份旅行社企划的滑雪行程。地点是长野县,里面还夹了一张付了两人份的订金收据。
两人份。
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
该死!果然就是他猜想的那样。他猛然捶了下桌面,那叠书本应声倒下,散落整个桌面。他冷着脸,气恼至极,却是气恼自己,他默默地将那堆书与笔记一本本地塞回架上,直到发现其中一本竟是她的日记时,他顿住,内心陷入天人交战。
真的,他从来就无意窥视他人隐私,只是这事关乎他一辈子的幸福……
于是他战战兢兢、恭恭敬敬,像是在膜拜似地翻开日记。
日记始于她接下天城电视台的那份工作开始……
他几乎整个下午都在读她的日记,他一边读,一边傻笑,却笑得不知不觉。
直到他读到自己的出现,那淡淡的笑意才渐渐退去。
七月二十日
原来,我只是某个女人的代替品。
想想也是嘛,怎么可能那么优秀的“三高男”会看上我这种普通的OL?难怪他老是买那些不适合我的衣服叫我穿,原来就是那个女人以前会穿的衣服。我想,他是想重温以前的回忆吧?
虽然可以理解他的动机,可是心里还是很难过……
七月二十二日
既然爱到卡惨死,就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吧!我决定我要来个复制人全面进攻!
今天去找了那个女人的妹妹,彻底了解了钟湄芳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原来她也是个运动魔人。正好我也很久没动动筋骨了,就当作重温以前未完成的旧梦吧。
九月二十六日
左脚开始隐隐作痛了,该怎么办呢?到底该不该回去找医生?
还是不要好了,医生只会开一堆药叫我吃,还有限制我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我还是自己节制一点就好。
十一月十八日
今天我瞒着霆慎,偷偷报名了滑雪课程。老实说,感觉很内疚、很不舒服,可是为了圣诞节要给他的惊喜,这点忍耐是必要的。记得钟湄琪说他以前其实是一个很热情、很乐观,也是一个很体贴的人,可是自从“那个人”走了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
如果成为那个人的代替品,能够让霆慎重新找回快乐的话,我愿意,我真的愿意……
唉,真希望我能克服惧高症,学会滑雪,然后像钟湄芳一样,每个夏天陪霆慎去泛舟、冬天陪他去滑雪。
……
读完最后一篇,李霆慎紧锁着眉头,合上日记本。
她曾经是这么的爱他,爱到她连自己都可以卑微地埋葬,只为了让他能重拾过往的热情。
然而,或许与死神擦肩而过之后,她终于决定对他放手,转而好好爱她自己。
想到这儿,他便心痛如刀割。
突然手机铃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心烦地掏出手机一看,是罗文仕,他接听,“喂?”
“李总,您在哪?跟董事的会议要开始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告诉他们,接下来会有好一阵子我都不会进公司。”
彼端似乎很震惊,安静了好一会。
“呃……您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接下来会有好一阵子都不会进公司。”
“为什么?”对方忍不住问。
“我要去把我未来的老婆追回来。”
“啊?!”更震惊了。
“就是这个意思。”
“那——”
“行程表你自己看着办,就这样。”说完,他任性地挂了电话,将手机收进西装的内袋里。
他思忖——杨郁娴,既然你有脚可以逃开,我也有脚可以把你给追回来。
他将那本日记塞进了书架上,然后拿起自己的钥匙离开,却没带走自己的杂物。
因为他可没打算就这么退出。
第8章(1)
“又是你!”
看见他站在民宿的柜台前,杨明彦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意外,“你这个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作放弃?”
李霆慎眉一挑,无视对方的敌意,语气轻松自在。“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撑起一家公司?”
“……敢情您是在炫耀了?”杨明彦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不,我只是表明我的毅力。”语毕,李霆慎拿出皮夹,抽出身分证,四平八稳地说道:“我要订一间房。”
杨明彦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的脸皮到底可以厚到什么程度?我已经说过我姊不想见你了!”
“我要亲耳听她说。”李霆慎不甘示弱,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记锐利目光,“我和她的事轮不到你出面代言。”
“你——”杨明彦一时气结,脸气红了,也懒得跟他争,干脆直接把他的身分证推回去,“拿走,我不缺你这笔生意。滚!”
李霆慎笑了笑,不疾不徐地将身分证收回皮夹里。
“早料到你会这么说。明天我会再来。”然后他转身走了出去。
“明天我还是照样扫你出门!”
背后传来杨明彦的叫嚣。
不意外,李霆慎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其实他可以理解为什么杨明彦这么痛恨他,真的,他可以理解。换作是他的话,岂只是扫对方出门而已?所以明彦也算是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