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生意不至于让他们赚大钱,但是日子倒也不算太差。
今天风和日丽,适合出游,然而杨郁娴眉间的那股阴郁却仍然没有散去。
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李霆慎忍不住瞄了眼副驾驶座上的女人,无法形容横在彼此之间的那股诡谲气氛是什么。
她其实没什么太明显的异状,只不过就是有那么一点不同。
他一直在等她主动找他倾诉,然而两个星期过去,她仍然不动声色。于是他考虑了几秒,决定打破这个僵局。
“你最近怎么了吗?”
听见他的声音,杨郁娴回过神,目光自窗外的景色收回。她扭头,带着笑意看了李霆慎一眼,“嗯?有吗?我哪有怎么样?”
“你从两个礼拜前就开始这样子了。”他微扬唇,露出一丝温和的笑。
“哪样子?”
“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呆了几秒,噗哧笑出,“哪是什么心事重重……我只是一直在想着,七夕特别节目到底要弄什么新花样而已。没什么啦!”
闻言,李霆慎静静的,心里有疑虑,但仍是选择相信。
他不再追问。
一路上,两个人保持着沉默,各怀心事。她心里一直悬着钟湄琪告诉她的那些话,却迟迟没有勇气与他对质;他则是以为她只是专注在工作上的发想,于是也不好打断她的思绪。
抵达目的地,眼前是一家叫作“夏阮”的民宿。
“好特别的名字。”
下了车,李霆慎抬头望着那块古色古香的招牌,禁不住好奇地问:“这名字是谁取的?”
“我弟的老婆。”杨郁娴也随着下车,带上车门,笑着侃侃道起:“她是读国乐系的。这里刚盖好、还没对外营业的时候,正好是夏天,常常会突来一阵午后雷雨。有一次,她忙累了,坐在前廊发呆看雨,突然觉得雨滴打在屋檐上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是一种叫作‘阮咸’的乐器。所以她灵机一动,就把民宿取名为夏阮。”
他点了点头,侧头想了想,又问:“什么是阮咸?”
她笑了。“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其实就是月琴或琵琶啦,只是别名叫阮咸而已。”
“原来如此。我懂了。”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突然——
“郁娴?!”一声叫唤。
两人顺着声音来处望去,那是一个晒得黝黑、身材精壮的年轻男人。他扛着一些园艺器具,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李霆慎猜想,这应该就是杨郁娴的弟弟吧?
“明彦!”
果然,只见她惊叫出声,喜不自胜地快步上前,给了弟弟一个大拥抱,“唉呀,好久不见,你真是愈来愈像农夫了。”
“敢说我?”杨明彦退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姊姊,“你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变得这么——”
他其实是被她那身名媛打扮给震住。
他注意到姊姊把她那头原本狂野放浪的大卷发给烫直了,穿着一身与她个性超不相称的淑女套装,颈上挂着一串别致的坠链,手上还提着一只光看LOGO就知道有多贵的名牌包。
“怎样?我变得怎样?”杨郁娴眯起眼,恶狠狠地睨着对方,暗示他说话小心。
“呃……好啦,漂亮,行了吧?”
“哼,这还差不多。”她满意地笑了,然后拉着弟弟来到李霆慎的面前,介绍道:“他是李霆慎,我男朋友;这个呢,是我弟,他叫明彦。”
见了这个男人,杨明彦突然理解姊姊那身装扮是怎么回事了。
“你好。”
李霆慎率先探出手,却在彼此握了握手之后,瞬间就能明白——这个弟弟并不满意他。
他几乎是立刻被隔挡在这个家庭的圏圏外。
“你们怎么认识的?”
稍晚,姊弟俩来到后院的小型温室里,杨明彦终于逮到机会,切入了这个看似轻松、实际却严肃的话题。
李霆慎则留在客厅,发挥他交际应酬的专长,和一群不认识的宾客聊得热络愉快。
“他是我上司。”杨郁娴答道,在温室里绕了一圈,看着他们夫妻俩亲手种植的花草、蔬菜,“怎么?你不喜欢他?”
没办法,明彦所散发出来的敌意毫不遮掩,晚上用餐时,更是明枪暗箭齐发,害大家一顿饭吃得胆颤心惊。
“对,我不喜欢他。”
如此直白的反应,让杨郁娴忍不住笑了声,“你是忌妒他帅还是羡慕他有钱?你根本还不认识他吧?”
杨明彦深呼吸一口气,道:“你真的照过镜子,仔细看过你现在的模样吗?”
“我知道自己身上穿着什么。”她睨了他一眼。
“因为他喜欢你穿这样,所以你就打扮成他喜欢的样子吧?”杨明彦冷笑了笑,嘲讽道:“杨郁娴,你什么时候开始会迎合男人的喜好了?”
“他没强迫我穿任何一件衣服。”这是实话,可她也心虚——因为身上的每一件物品都是他送的。若要说他完全没有改造她的意图,也实在有些牵强。
“没强迫你?那更糟,他直接洗你的脑。”
“明彦,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神经质?”
“我神经质?”杨明彦激动地指着自己的胸膛,“你看看你自己,你现在他妈的就像是电视上那些拜金女、交际花,你还敢说我神经质?”
“杨明彦!”她动怒了,耐性尽失。
她生气地取下项链、拔下耳环,道:“好啊,反正你只看表面嘛,那我不在你面前穿总行了吧?我晚上就去市区买运动服,你爱看我穿得土里土气,那我就穿给你看!”
“你别扭曲我的话,”他抬手爬了下前额的发丝,叹口气,“我的意思是他不应该——”
“不说了,破怀我的心情。”她打断他的话,掉头离开了温室。
杨明彦被单独留在温室里。
他懊恼,烦躁地踢了下地上的泥土泄愤。他气姊姊怎么就不懂他的用意?他是担心她受伤啊!
同样身为男性,他很清楚送女人衣服时的心理,所以,他知道的,他明白那家伙眼中看见的不是真实的杨郁娴,他只是企图把她变成自己理想中的女性罢了。
跟了这样的男人,姊姊怎么可能会快乐?
思忖了半晌,他气恼地低咒一声,最后扔下手上的小铁铲、脱下工作手套,也跟着离开了温室。
第5章(2)
“你弟弟不怎么喜欢我。”
在客房里,他脱下西装外套,整齐地挂上衣架,然后解下领带、松开胸前的两颗钮扣。
杨郁娴低笑了声,她坐在梳妆台前,拿着毛巾擦拭着湿发,道:“唉,他有恋姊情结,你不要理他。”
无厘头的回答令他发笑,“你居然这样说你弟。”
他走到她身后,以十指替她梳整长发,顺势按摩着她的头皮,那手劲甚是轻缓,像是在呵护什么珍藏稀宝。
紧绷的肌肉顿时放松了许多,她不自觉地轻闭上眼,享受他的温柔。
蓦地,她想起了姊弟小时候的光景。
“我不是说过……我爸妈很早就过世了?”她忽然启唇,低声道。
“嗯,你说过是因为意外。”
“那时候我才国小三年级,而我弟还在读幼稚园大班。”她睁开眼,看着梳妆镜里的李霆慎,“后来,我和我弟就搬到彰化来投靠爷爷奶奶,两个人也算是相依为命吧……他被同学欺负了,我就挺身保护他;他上了国中之后,没钱缴学费,我不好意思再跟爷爷奶奶要钱,就去兼两份差,赚钱给他注册。”
他静静聆听,双手来到了她肩上轻轻按摩着。原来,她曾经扛过这么重的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