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我也刚到。”东方骥对这位画廊经纪人有礼的颌首。
“我要约的那位任小姐应该也快来了,就请您稍待一下……咦?楚楚?”这位兀自滔滔不绝的男子这才注意到楚楚。
“沈叔叔。”这位被称为沈叔叔的男子正是台北艺文界有名的经纪人,对于艺术画作向来有独到的眼光,是将许多本土画家推向国际舞台的幕后黑手。
一个多月前在许多艺术大奖的作品中独独青睐米西亚和任楚楚的作品,一心一意要提携两位新人,希望能签下她们两人的经纪权。
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原来你们早已认识啦?”
这回他穿针引线、推波助澜邀约两人的会面,其中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借东方骥的力量,让这位画坛新星攀上高峰。毕竟东方骥所主导的东方艺廊也是艺文界非常重要的一个指标。若是能将楚楚的作品引介挂在东方艺廊,就算是成功的第一步。
楚楚不解的望著两个男人。
“早知道东方先生认识楚楚,我就不必多此一举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圈。”
“沈叔叔,他是?”楚楚孩子气的拉了拉他的衣袖,悄声问道。
这下换他露出狐疑的眼神。“难道你不认识?他就是东方艺廊的主持人,东方集团的少主,东方骥呀。”
“啊?”一听见这男人是今天要见面的,所谓的重量级人物,再想到刚刚出言不逊的情景,她的脸像吞了一条苦瓜滑稽得根。
而东方骥很不给面子的大笑了起来,她的脸皱得更紧了。
很久很久以后,楚楚才恍然明白男人洋溢的艺术才华和他的美学修养,同时也明白了当时那嘴角笑容里的深意。
只是此刻,年轻、纯真的她却不知道,这个名字将为她的生命掀起翻天覆地的剧变,幡然改写了她未来的命运。
※ ※ ※
真是灾星当空、诸事不顺的一天。
回到了她窝居的大厦,楚楚把自己重重的摔进懒骨头里,一阵长长的叹息。
她把脸埋入软垫中,却抑止不住脑海中那个带著狡黠笑意的东方骥。
她一阵呻吟,翻了个身,回想今天和那位仁兄唇枪舌剑的过程,就止不住脸上的臊意。唉,简直是丢脸丢到姥姥家。
她一阵甩头,下章识要把这个男人的影像抛出脑海。
振作起来!她激励自己不能再想了,决定去洗个澡,去去楣气。
泡了一个长长的、优闲的澡后,她裹著粉色的大浴巾,绾著半湿的发,拎著手洗干净的贴身衣裤走向阳台。
因为这栋大厦是视野可见内唯一的高楼,而楚楚所在位置又是其中的顶楼,所以她没有一丝春光外泄给人窥探的忧虑。
她一手抓著浴巾,略踮起脚尖企图用仅剩的右手去勾晾起衣物,动作未免有些左支右绌。
挂上红色的小可爱后,正想接著晾上同色系的小丝裤时,突然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直直往栏杆处一扑,手一软,红色的小布料就随著一阵风,飘飘坠落到栖下的阳台上。
衣衫不整的关系,她只略略探头,瞥见楼下阳台上一个红色的小光点。
啊,有人。
“楼下的?”
“什么事?”是一个男声,且这声音奇异的耳熟。
“请问你……呃,有没有看见一块红色的……布?”她扭捏的开口。
“红色的布?上面是不是绣著金色的小花纹图样,内面还绣著星期一?”
“你……你怎么这么清楚?”
“因为你所说的那块‘布’,正不偏不倚的落在我头顶上。”
“啊!对不起!”真是糗大了。她连忙对下头的人道歉作揖。尽管那人根本看不见。
“你下来拿吧。”
“嘎?”
“难不成你要我留著这块……布,被人误会是变态啊。”
“对不起,我马上下去。”
顾不及未干的发,她随意套了件白衫短裤就往楼下冲丢。
门铃响起不久,就有人来应门了。
门缓缓打开──
“是你!”迎面的竟是……他?
“世界真小啊,小不点。”东方骥微笑的看著自己的邻居,眼底闪著愉悦。
小、不、点?心头火又起。管他什么VIP、重量级人物,楚楚和他杠上了。
“还我。”她手掌一摊,口气不善。
“有求于人口气还这么大?”他挑起一道眉,还是一派温和。
“你到底还不还呀?”
“不急,来者是客,进来坐一会儿吧。”他让开身。
“不要,拿来。”
“还是进来吧,我可不想因为这样落了个招待不周的恶名。”
“不。”
他抬眼看她,像是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你该不会怕我吧?”
“谁说我怕你来著?”楚楚不甘示弱,大步跨进屋里。
“欢避光临野狼之家。”他故意揶揄,门在她身后轻轻阖上。
这岂是野狼之家,这根本是世界奇观。她瞠目结舌的望著眼前的泰姬玛哈陵、中式颐和园、长城、大雁塔,和莫高石窟、自由女神、巴黎铁塔、伦敦铁桥、义大利的比萨斜塔……
“这些模型都是你做的?”
“嗯哼。”
天呀,这下她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干嘛那样看我?”
“没想到你除了欺负小女生之外,还有这般的本事!”
“多谢谬赞。这还你。”
“什么?喔……”看见那轻如薄纱的布料挂在他的指上,模样真有些不伦不类。
她连忙称谢,赶紧收了回来,胡乱塞入裤袋里,觉得自己脸发烫了。
他倒是落落大方的,沉吟了一会儿。“今天星期三,你该不会是穿黄色的底裤吧?”
她倒抽口气。“你怎么知道?!”连忙低头看看自己有无走光之虞。
那头的东方骥却抚掌大笑。“我的天,你真的是依彩虹的七色搭日子在穿啊。”
被他戳破真相的楚楚,只觉得脸蛋似火烧般。“要你管!”她防御性的冲口而出。
“韭常引人遐想的一个小癖好。”声音轻得宛如恋人耳语。
“你说什么?”她狐疑的抬头。
“没什么。”只见他一脸正经,仿佛刚刚的低语出自她的想像。“要喝些什么吗?”
“随便。”注意力再次回到屋内陈列的模型,纤细的指头画过一座钟塔的顶端。“多少比例?与实体建筑。”
“不一定,大则两百分之一,小则千分之一,端看实体建筑的大小。”
“你一定去过很多很多地方。”语气带著无比欣羡和一丝向往。
“嗯哼。你的饮料。”他递过一杯加了冰块的柳橙汁。
楚楚顺手接过,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修长,掌面却有多处生茧,这不像一个养尊处优、长期坐办公桌执笔的白皙的双手,反倒更像是一双劳动阶级的手。
再看看这一屋子的模型,她恍然大悟为何东方骥会有著一双宛若工人的手。
“你可知身后的那座塔?”
楚楚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啊哈,我知道,是伦敦塔。”
“没错,看看角落,有没有看见一扇窗?隔著栏杆的那扇窗户?”
“我看见了。”那是一个非常非常小的窗户,只是不清楚他为何特别提醒。
“那是关著安妮皇后的牢房,听说这位史上寿命最短的皇后死不瞑目,到今天她的灵魂都还常常出现在伦敦塔,骚扰看守的卫兵呢。”
楚楚闻言,弹跳了一下。
“吓了我一跳。”她孩子气的吐吐舌,拍拍胸脯。
被她的纯真逗笑了,他接连又说了几个旅行中的小故事。
他是个说故事的高手。
一整晚,她被那宛如低音提琴的嗓音掳获住,悠然地听著他一次又一次的探险、一个又一个的故事,说到意犹未尽,不知天之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