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今天,他们三人就要分开了,过了今天,她就是别人家的下人,过了今天,她的事再不是他们三人说了算。
看着两人忙碌的背影,关宥慈的心微微发酸,却扬眉浅笑,她应该开心的,至少她有人疼,至少这天地间还有在乎自己的亲人。 这一刻,她突然有了力气,确定自己能够抬头挺胸,做出傲人的成绩。
十五天可以做什么事?
消极的人,恐怕连混个眼熟都办不到,但关宥慈办到了。
她和同文斋上下都处得极好,连好奇心被挑起的岳锋,跑过一趟同文斋后,也写信告诉侯一灿——
这丫头有本事,好生栽培,定然可以成为左右手。
在短短几天内,关宥慈展现了超强的学习能力和企图心,她不排斥阿拉伯数字,她一天打三个时辰算盘,她不是在看书,而是在啃书。
她清楚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她日熬夜熬,先把书目上的简介背熟,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能站在女客面前熟练地介绍书册。
杨掌柜来信说他画了图,告诉关宥慈九九乘法的意义,那丫头居然不相信,取来纸笔,画了满纸的圈圈,一个一个慢慢数,确定一个二、两个二……九个九的数量,和乘法表上写的一样,才肯花精神背,然后只花了三天时间她就背起来了。
杨掌柜说李想佩服得不得了,当初李想还是杨掌柜亲自挑中的徒弟,他花了近月才背熟。
杨掌柜的信里还说,不光关宥慈,她那两个兄弟也不是简单人物,今年柳夫子只收三名学子亲自教授,他们就占走两个名额,消息传来的那一天,关宥慈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很开心吧?肯定是,她一直盼着两兄弟成材,是为着赌一口气,给徐国儒看吗?
出京前一天,他问过她,“为什么非要上京?你图什么?”
她淡淡回答:“成功。”
他以为所谓的成功,是指关宥善在乡试、里、殿试中一路过关斩将,可现在看来,她要的成功,是指功成名就,不只关宥善、关宥默要负责任,她也没打算当个旁观者。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们过得并不穷,至少在关氏过世之前,他们的生活还不错,没想到关氏的死,会带给他们这么大的冲击,是父亲的态度逼得他们转变?
把信笺折起,侯一灿看一眼立在桌前的安和。“告诉杨九胜,那丫头年纪小,还在长个头呢,别把人往死里用。”
往死里用?哈哈,杨掌柜听见这话,恐怕要疾声喊冤,那只老狐狸可喜欢宥慈丫头了呢,他还暗地里盘算可不可以把人弄回去,近日老让自家儿子往同文斋跑,指望两人看对眼,成就他的私欲。
安和抿嘴,把笑吞进喉咙里,低声应话,“是。”
“让岳锋找两瓶玉肌霜送给宥慈。”
两瓶?岳锋会肉痛死了,玉肌霜一瓶要价上千两,宫里的贵妃娘娘受伤,皇上也不过赏一瓶,娘娘就高兴得快晕了,主子居然一开口就是两瓶?
“是。”安和撇撇嘴,主子钱多,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侯一灿看见他的反应,问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属下伤了脸,连玉肌霜的瓶子都没看过。”安和哀怨,好歹他跟在主子身边十几年,脸上有伤都没用过,关宥慈和主子不过几面交情就能用了,没得这么偏心的。 侯一灿忍不住喷笑,敢情是吃醋了?“这哪能一样?男人脸上留几道疤,那是英气,是光荣战绩,比御赐的勋章还了不起,爷想要还要不得呢!”
安溪听见,转过身猛笑,这是睁眼说瞎话,爷惜皮得紧,每次打架都踢他出去,要不是知道爷的底,他会以为爷是个孬的。
可安和傻傻的,居然被爷哄了,反问“爷是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要不,你家世子爷打仗时干么奋不顾身,抢在别人前头冲,不就是想要弄出几道疤,显显自己有多了不起?!可他的运气没你好。”
安溪笑得肚子都疼了,还运气咧,爷真敢说。
安和就是一根筋,扬眉笑了,决定有机会往世子爷跟前多晃晃,让他嫉妒嫉妒。
侯一灿见安和顺气了,又吩咐道:“让杨九胜有空往寒舍书院送些笔墨纸砚,记得,上等货。”
“回主子,上等货指的是……”
“你不知道?”侯一灿勾起桃花眼,似笑非笑。“要不要回岳锋那里再学学?”
又要上课?不要啊!他脑袋不好,与其如此,他宁可出门帮主子干架。
“不必不必,属下知道。”安和赶紧应话,只是那个上等货,就是皇子也舍不得随便拿出来日常用啊,主子爷是想替关家那两个小子长脸?
“既然知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是,属下立刻去传话。”
转身,安和走得飞快,看得安溪窃笑不已。
门关上,安溪递上刚刚收到的飞韵传书,那是隐卫送来的。
侯一灿手下有三拨人,安字辈家伙是祖父亲手训练出来的,兄弟俩一人四个,负责贴身照顾保护;岳锋、杨九胜等人,帮着处理铺面商行的事宜;至于隐卫圣用来替大老板理事、搜集情报的。
侯一灿展信一看,上头写着:“白云观一晤”。
成了?他微哂,皇上对堂姊侯茜舒印象深刻,微服进国公府两次,帝有心,不知道堂姊有没有意?不过就算有意,眼下后宫危机重重,还是等他略做清理,弄出一块干净地儿再把堂姊送进去。
提笔写下几行字,他离开椅子,走出书房,从笼子里取出信鸽,将纸笺系在脚下放飞。
负手站在廊下,他望着春雨霏霏,心想,事情结束了,这一路上,买土地铺子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暗地里的“私房事”他干了不少,这次回去要向大老板敲诈点什么才好?
如果能弄点好东西给那丫头,不晓得她是会感激涕零,还是板着脸孔说无功不受禄?他猜肯定是后者。
唉,近月不见,有点想她了呢……
第六章 她也想念他(1)
月落西方,晓星渐沉,屋子里的茉莉花散发着淡淡甜香,但床上女子睡得不安稳,不知道是热还是怕,额头的汗水凝聚,滴落枕畔。
蓦地弹身坐起,她的目光涣散,呼吸紊乱。
关宥慈一动,躺在旁边的雪球就醒了,它竖起耳朵细听,确定无事后,凑到她身边,轻轻着蹭她的手。
慢慢地,呼吸回稳,视线聚焦,关宥慈吐一口长气,又作恶梦了。
躺回床上,抱着雪球,把头埋进它的颈间,它温暖的身子抚平了她的不安。
她经常作恶梦,梦里纷纷扰扰的片段让她心惊胆颤,醒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梦见什么。
刚进同文斋的时候情况最严重,她以为是换了环境,对未来感到不安,才会频频惊醒,可是恶梦夜夜造访。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惊喊,吵到孙叔、孙婶?刚来的时候,他们常在半夜被自己吵醒,让她满肚子抱歉。
是不是因为心存恶念,才会作恶梦?
应该是吧,她总在入睡前想着千百种虐害徐家的方法。
她心知,得等上若干年才能再回济州,到时物换星移,谁晓得徐家会不会发迹?想对付徐家会不会困难重重?
徐宥菲母女毒害娘亲,人证还在,物证已失,证据不足,告到官府,若遇到胡涂官,一句信口雌黄,她能奈她们如何?
哥和弟弟是关伍德的外孙,将来要将关氏发扬光大,他们身上不能有半点脏水,这种事不能让他们沾,所以在他们面前,她半句不提娘亲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