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百里的霍山山脉都是霍家庄所在,那十二个寨子到底藏了多少人……
又藏了多少兵?
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胡真狐疑地看着龙天运,他却是表情自若,就好像这只是暇时的闲谈似。
蛇村的人似乎都认识龙天运,不少人笑着朝他挥手招呼。
马队正准备离开蛇村,村里却大步流星迈出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
那人长得浓眉大眼、方正刚毅,样貌称不上英俊,却有股难以言喻的威严,一头乱发披在背上,说不出的自在狂野,那一身横练精壮的肌肉随着看似随意的步伐贲张,虎腰猿臂,十分武勇。
那人双眉极浓,衬着双锐利的鹰眼,令人望之生惧。来到马队前,他似笑非笑地拉住龙天运的马,淡淡一句:“回来了。”
龙天运只是微微一笑。“嗯。”
“是她?”那人饶富兴味地打量着龙天运身旁的胡真。
龙天运只得挑挑眉。“是。”
那人笑了,环抱着一双铁臂,一脸兴致盎然地等着。
“这是霍桑。”龙天运无奈,只得为两人引荐。“霍家庄的长子。这是小胡公子,胡真。”
霍桑意味深长地嘿嘿一笑。“天运的朋友就是我霍家庄的朋友,欢迎你来,想住多久都可以。”
胡真抱拳为礼,被霍桑那意味深长的笑弄得背脊发麻。
“全庄为你的事忙死了,就不替你洗尘接风了。各位请自便,权当自个儿家就行了,不用客气。”霍桑说着朝他们轻轻一挥手,竟真的转身走了。
“我跟霍桑认识很多年了。”
“看得出来。”他们两人虽然外貌并不相似,但身上却有某种气味很相似,一看即知是一夥的。
她真的很想知道南都鬼域的仙城派左使跟西北霍家庄的大公子怎么会结成莫逆。
他们又在山道上走了一刻钟,才走进真正的“霍家庄”。
好大!高耸的木楼林立,跟庄外那些石屋完全不同,这里全是用巨木搭建的木楼,每栋木楼都有两三层高。
从正门看过去已经知道这庄院巨大巍峨,进来后才知整个霍山镇幅员加起来仍不及一个霍家庄。
难怪龙天运会说跟霍家庄比,霍山镇根本就只是个小村落。
最显眼的是霍家正院旁立着的、几层楼高的巨炉,那酒桶状的炉傍山而立,炉里烈焰滔滔滚滚,红光映照得四周明亮无比,犹如不夜城。
此刻炉旁正有六、七名精壮汉子赤着上身拖着风箱的扇索。
“呼!喝!”壮汉们齐心整力,扇索每一拉都煽起巨风,令炉里的赤焰更白、滚着炙人的狂焰巨浪。
“此炉名为“龙焰”。据说两百年来没熄过,无数名器都由此炉而生,肯定是“天下第一炉”。”龙天运说。
“天下第一炉啊……的确很了不起。”仰望着巨炉,胡真喃喃自语地痴望那几个拉着扇索的精壮男人,红光映照下贲张的肌肉,坚毅脸上汗水淋漓,浑身充满野性。真汉子啊真汉子!
“喂!”
“嗯?”
龙天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没好气地哼了声:“看什么?”
胡真不解地回头。“什么?”
“我说你看什么。”
她脸上蓦地一红,嘟囔着:“看起来很热嘛……”
啪地一声,龙天运居然敲了她一记。
五鬼在一旁吃吃怪笑。
“欸,疼……”揉着脑袋,胡真嘟囔,脸微微地红着,心里泛起异样情愫,涟漪荡漾。
他们没进正院,而是穿过木楼走得更深。
天色暗了,偌大庄园四处高悬亮晃晃的“囍”字灯笼,家丁侍女们熙来攘往,还有不少武林人士穿梭其间,好不热闹。
“正在办喜事呢。”山鬼尖笑,“是武林大事。”
胡真心念一动。“是谁大喜?”
山鬼昂然挺直了胸膛。“自然是左使了。”
“龙天运?”
“是啊,左使跟大小姐的喜事。”
胡真一听,不知怎地竟然微微抿了唇,一股不怎么愉快的感觉涌现心头。他要成亲了?从永京拖着她大老远跑来这里看他成亲?
强忍心里的别扭抽痛,她淡淡地问:“跑这么远来办喜事?怎么不在南都?”
从后头跟上来的水鬼幽幽开口:“总是要方便贵客们嘛,南都什么都好,就是太远,远成那鬼样子,贵客们哪里肯上门。”
“是没人敢上门。”火鬼闷哼。
“雨冷香魂悼朋客……秋坟鬼唱酆都歌……”地鬼鬼声鬼气地哼着歌。
“原来如此……”
整座霍家庄让大红灯笼照耀得一片喜气洋洋,绵延的红灯笼直拉到好远的彼端,影影绰绰彷佛没有尽头。
“霍家庄不比寻常地方,尤其这次的……事非同小可,你稍微忍耐几天,切莫横生枝节,知道吗?”
胡真心不在焉,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五鬼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退下了,偌大霍家庄竟似只剩下两匹马及他们两人。
青石步道旁红色囍字灯笼高挂,人声远去,方才的喧哗热闹彷佛一场梦。龙天运的侧脸看来沉静淡定,微抿的唇没有了往日嘻笑的弧度,原来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这么严肃,原来这就叫不怒而威。
他们在霍家庄最深处、傍山凹处的一座僻院前停下了马,山雾缭绕着竹,火光摇曳映照着满眼苍翠碧绿,像极了城南潇湘竹林里的竹庐。
“等我。”龙天运轻轻说着。
叹?
胡真微仰着脸凝视他,微微地蹙起眉。
山雾连绵缥渺,她发丝已沾上细细水雾,龙天运几不可闻地轻叹口气,伸手覆住她细致的脸。
胡真杏眼大睁,身形晃了下,想闪,却被龙天运那微烫的掌心给定住了,好温暖……
只一瞬。
那一瞬,彷佛天地间再无其它,只有两人间迷蒙缭绕的雾,只有他微烫的掌心跟她凉凉的脸颊。
胡真猛一眨眼,恼怒地红了脸,身形急退,闪进院子里,狠狠摔上门。
龙天运手落了空,掌心只剩下寒凉、细如牛毛的雨雾。他怅然若失地望着那道隔绝了彼此的木门。
明明那扇门那么薄、那么脆弱,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不管不顾地将她拥进怀里。
如果那一瞬就是永远,那该有多好。
门内的胡真背抵着门,一颗心激烈地评跳着。在摔上门的那一刹那,她居然差点脱口而出——别碰我!你就要成亲了!
她在乎。
胡真吓得白了脸。天哪!她怎么可以在乎?!
第6章(2)
太医院判康厚德在龙首鎏金台下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这是他第几次来报信?俊帝继位之后第三次了吧?每一次都很糟,每一次都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伏匍于此。
俊帝冷冷地凝视着他,轻轻开口:“你方才说什么?”
“卑职……卑职无能……”
澄泥砚当头袭来,康厚德不敢闪避,只能硬顶着让砚台打破了头,泼了一身墨。
他闭了闭眼睛,忍痛抖着声音:“启禀陛下,太后心疾日深,心脉倶断……
只能……只能养着,安承天幸、俯仰以日月……”
俊帝咬牙怒视他。“安承天幸、俯仰以日月?也就是说连药都不用吃了,药石罔效的意思?!”
康厚德全身都伏在地上不住颤抖。“卑职无能!”
“你的确是无能!给我拖下去!给我拖下去重打一百大板!”
“陛下饶命!陛下!陛下饶命啊!”康厚德哭嚎着,知道这次是逃不了了,但依旧不断嚎啕。俊帝断不会饶他的,但他一定得叫,叫得他不起疑心。
小太监们快手快脚地收拾着一地残墨后无声无息地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