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她笑,晃着袋子下楼。“我食言我就胖一百公斤,反正你重口味嘛,不嫌油腻。”
他畅声大笑,笑意融融目送她背影,看着她过街、上车。在她车子离去后,他敛了笑,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返身上楼。“最近有什么特别动作?”
“……暂时没有。”彼端声音一贯细弱,怯怯得像受尽委屈。“除了收委托书之外并没有其它动作。”
徐东俊缓缓拾级而上,面庞陷在阴影中。“也是该收了。”
“她怕他会用他前董事长身分回来挺他儿子。”
未指名道姓,但彼此都明白他们正在谈论的人物与重点。“那是一定。他不挺自己儿子要挺谁?”他笑一声,问:“东西还在?”
“在的。她给我时,说是给我保障,至少我手里握着证据,他们会留个位置给我;但我知道她是怕万一被捜到,会有湮灭证据嫌疑。”
“你倒是看清楚了啊。”
“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声音还是细细的、小小的。“你姊呢?”
“她帮忙收委托书,拜访一些散户,送他们咖啡机。”
“啊,大手笔啊。”他笑里带着嘲弄,再问:“之前让你去探探那几个董事的口风,处理得怎么样?”
“都拜访过了。”
“他们的态度?”
“对目前的情况很不满意,认为主事者处理危机能力太差。”
“跟你之间呢?”
“关系还不错。陈董事以前常到家里来,把我当妹妹对待。他父亲毕竟是证券公会理事长,跟券商关系良好,所以前十大券商允诺会代为征求委托书。他也跟两家委托书通路商谈好,通路商也挂了保证。”
“嗯。必要时,安排我跟他们见个面。”摸了摸眉骨,他忽问:“立群的老师你熟不熟?”
“要看,不是每个都见过。”顿了下,才问:“你是不是想问谁?”
他沉默两秒,道:“李芳菲。百般红紫斗芳菲的芳菲。”
“她啊……我有印象。”
徐东俊停步,问:“什么印象?”
“她去年进来的,因为去年才招两个老师,加上她之前在公立学校,还拿过总统盃跆拳道……好像是亚军还季军,所以我印象特别深。”“哪所公立学校?”
“附中。”
他静默数秒,才开“把她地址给我。方便的话,查查她其它资料。”
“急吗?”
“不急,她的事慢慢来。”挂断电话前,他忽又开口:“约个时间,我过去一趟,你把东西交给我。”
“不,”他笑着,“我等他们出招。”
第6章(1)
踏出浴室,擦干头发,李芳菲从角落取出折叠桌,展开桌脚,再从抽屉里抱出相框和烟灰缸;她拆了包烟,抽出一根点火。
“爸,抽烟。”李芳菲跪在地板上,举烟对着照片拜了拜,将烟放在烟灰缸置烟凹槽上。她盯着那点红光,它慢慢暗下,她再次点上火,她盯着烟头,片刻,它亮了一下,烟随即迅速燃烧。她眼眶一热,聚了水气,笑着说:“你慢慢抽,我今天才买了一整条,够你抽上好久的,反正在那里没有病痛,你爱抽多少就抽多少。”
她盘腿坐在地板上,启唇道:“我还记得小时候嫌你抽烟臭,你看我体质过敏,后来就没看过你抽,你骗我说你戒烟……”
那时她才几岁?好像是小学三年级还是四年级吧,母亲带着她再婚,对方带着一个比她年长三岁的儿子,一家四口住在暖暖。父亲真是好丈夫好爸爸,为一间公司大老板开车,老板与公司在台北,他通勤上下班,下班再晚,也一定回家吃晚餐;他从没缺席过她任何一场学校举办的活动,他疼她的程度要比对他亲生儿子还要深,连母亲都警告他会将她宠上天。
他老说女儿就是养来疼的,她虽非他亲生,可他逢人总说她是他上辈子的情人。她真被宠得有点野,不爱玩洋娃娃,喜欢看哥哥打跆拳。父亲说女孩子要秀气文雅,带她去乐器行报名钢琴课,她上了一个月,嚷着练琴无趣不想学,见她坐不住,他最后终是心软,帮她报名,让她跟哥哥上跆拳课。
高中时开始有男生往家里打电话,他每接到便紧张兮兮,叮咛她交朋友可以,但不该做的就不可行,还让她有喜欢的男生时务必带回家让他监定。其实那些男生她不喜欢,每个都是弱鸡,她一脚就能踢趴他们,可她没跟父亲说这些,她就喜欢看父亲紧张她、深怕她被死猴崽子拐跑的那种表情。
他爱抽烟,她体质过敏,闻到烟味喷嚏打不停,她又爱嫌他抽烟臭,后来真没见过他抽烟。
“我知道你都在外面抽完才回家,因为你身上有烟味。其实我后来体质比较好了,在外面闻到烟味已经不会打喷嚏,可能是因为练跆拳、运动量大的关系,身体变得健康。可是我不告诉你,因为抽烟很不好啊——”忽顿,她说:“爸,我接个电话,你慢慢抽。”
起身看一眼发出音乐的手机,接通后她开口:“哥。”
“在忙?”
“没呢。”她侧首看一眼照片,再看一眼已燃过半的香烟,“请爸抽烟,跟他聊心事。”
“有抽吗?”
“有哇。刚刚点烟时,明明点了可是又熄了,再点一次,等了一会烟突然烧得快,他一定有抽才会燃得那么快。”
彼端笑了声。“你心理作用吧,一张照片而已。”
她垂下眼帘,静了几秒才说:“也许吧,觉得这样心里好过一点。以前嫌他抽烟臭,现在想闻他的烟味也不可能了。”所以请他抽烟,弥补他生前无法尽兴享受吞云吐雾的缺憾。
抹了抹湿润的眼尾,她问:“妈呢?”
“睡了。让我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爸对年后到现在你都没回来,她习惯每星期见到你。”
她以往每周返家一次,最近确实是隔得久了点。“我会找时间回去,最近有!点进展了。”
稍长的沉默后,那端才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可以自己处理。倒是你,老是公开出现,脸书又一天到晚针对他们,人家认得你的脸。”
“没事。台湾还是法治国家,能对我怎么样?”
“法治个鬼。”她哼一声,“你知不知道有个爆料的阿伯差点被处理了?”阿伯居住在展辉下游工厂附近,见工厂外头环境脏乱,又是在夜里才运作,直觉有异才偷偷拍了几张均是病死猪只运进工厂的照片;阿伯的儿子将照片放上爆料社团,经媒体一报导,检调找上阿伯,并将照片做为展辉一案的新事证。
新闻一报导后,几名黑衣人制造假车祸,打算将阿伯拖上车掳走,庆幸阿伯的两个儿子也在车里,对方未能得逞。
“那是那个检举的太神秘,一般民众根本不认得他,才有机会被暗中解决。我这脸比较好认,要是真的不见了,会引来注意,因为目标太明显,他们动我是不智之举。”笑了声,又说:“你不知道现在网友很厉害吗?我要是几天没发文,一定会有人怀疑我是不是被作掉了。”
“等到那时候也来不及了啊。”李芳菲抱怨了句。
“别忘了我可是拿过全国少年跆拳道锦标赛羽量级冠军的。”
她哼哼雨声。“冠军?人家拿枪,你就算奥运冠军还不是没辙。”
那端笑声朗朗。“他们没那么笨,不会把事情闹到无法收拾。对了,差点忘了问你,你有没有收到我寄的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