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好奇你学生的工作吗?他做鸭。
谁知道她在查李智勋?又是谁发这种讯息?
直至她一觉醒来,依着手中学生联络资料找到李智勋家门口,她还是没能推测出对方身分。
时间还早,三月的早晨有些寒意,不知是要下雨了,还是空气品质差,铅灰色的天空寻不着一丝清朗。她收回视线,两手插在铺棉外套口袋,低着眼在屋前来回走动;周六不上班不上课,她应该能见到这家人。
对面大门忽然开启,欧巴桑提着洗衣篮,在门口换鞋后走了出来。李芳菲多看一眼,与对方抬起的视线触上,对方笑眯眯点头。
“早!”
“早!”李芳菲笑应一声。
加盖的铁皮屋檐下拉了串晒衣链,殴巴桑晾晒了两件衣物,目光探了过来,好奇问:“小姐,你要找他们哦?”
李芳菲正苦恼着要不要一大早按电铃扰醒这一家人时,欧巴桑的问话让她有了想法。“对,我想找这一家人。阿姨你认识他们吗?”清晨的小巷内并无来车,她直接走至对面人家。
“认识啊,这里厝边隔壁我拢熟识啦!”欧巴桑甩甩被洗衣机搅洗得发皱的长裤,吊挂起来。
“我是他们一个孩子的老师,想来做个家庭访问。”
欧巴桑点点头,纹着眼线的小眼眯了眯。“你要做家庭访问喔,是细汉的那个的老师吗?你可能要等秀枝起床喔。”
细汉?李芳菲纳闷。欧巴桑见她这表情,遂接着说:“秀枝上晚班,做那种生鲜蔬果的分装,早上六点才下班,下班回来就跑去困啦。细汉的那个过年前跑去打工,晚上都不在家,几次透早时间才见他回来。”
稍整理过欧巴桑的话,李芳菲推测“细汉”指的应该是李智勋,她记得李智勋有个哥哥。“细汉的是不是叫智勋?”
“我听秀枝都阿勋阿勋的叫,我们这里厝边头尾也都跟着叫阿勋。”
那就是李智勋了。李芳菲一笑,自我介绍:“阿姨,我是阿勋的班导师,阿姨跟阿勋很熟吧?”
“熟啦,这里的厝边你随便问,我都嘛熟。”
“真的啊,阿姨好厉害,平时一定和邻居相处不错,我听你讲话就知道你人缘很好。”李芳菲笑得很甜。
“谋啦谋啦!”殴巴桑被捧得快飞上天,咧嘴笑时能见银牙闪闪。“阿姨觉得阿勋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阿勋喔。我给你讲,他很乖咧,又很有礼貌,看到我都阿姨阿姨的叫。他人又孝顺,看她妈妈为了多赚点钱跑去上大夜班,他下课后也去打工,有时候想多赚点钱,他就加班,阿怕秀枝知道会担心,下班回来遇到我,还拜托我不要跟秀枝说他加班。”
所以李智勋的家人应不知道他打工的环境与方式。若等等遇上他家人,她是否该帮他保住这秘密?可她就是为了缺课问题才找上门来,若不让他家人知道他缺课可能面临勒休问题,她又何必走这一趟?
欧巴桑忽然叹口气。“老师我跟你讲,秀枝歹命啦,嫁了个爱赌又爱喝酒的老公,输钱打人,喝醉也打人,后来自己喝醉摔进水沟死了。本来想说死了也好,省得拖累秀枝和孩子,哪里想到大汉的那个什么不学,跟他爸一样爱喝酒。有好几次酒驾被抓,罚钱了事,所以都罚不怕,反正没钱就找秀枝拿,结果前年底酒驾撞死一对情侣,今年初被抓进去关,说要关到明年五月,阿法院这次还判他们要赔人家一千多万。秀枝哪里生得出那么多钱,为了多赚点才会跑去上大夜班,连细汉也因为想多赚钱,结果高中一直读不完。”
李芳菲静了数秒,才问:“那现在他们家里只剩阿勋跟他妈妈?”
“嘿啊。亲戚朋友看他们这样,谁还敢往来,都嘛怕被借钱,所以那个家只有他们母子。”殴巴桑拾起四角裤,甩了甩,用衣架晾起来。“好家在我们这些厝边头尾人都不错,平时……啊,秀枝出来了。”
李芳菲随欧巴桑视线,看见微胖妇人从对面大门走出。
“秀枝,阿你没去困哦?”欧巴桑手里拎起另一件愤怒鸟四角裤。
“等阿勋啦。今天不知道是怎样,到现在还没下班,打他手机也没人接。”杨秀枝应声时,李芳菲已走至她面前。
“你好,是阿勋的妈妈?我是阿勋的班导师。”
杨秀枝瞠大眼。“李老师哦?”表情从惊讶转为担心,“老师这么早是来找阿勋吗?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事?他是不是在学校惹事?还是他——”
“不是不是,别担心,他没惹事,我就是来做个拜访。”李芳菲笑一下,说:“是我比较不好意思,没事先联络就跑来,方便跟您聊几句吗?”
“当然可以,老师请进。”杨秀枝拉开外玄关的防盗纱窗大门,迎她人内后只将外门锁扣上,内门敞着保持通风。
屋里摆设简单,基本家具与电器,看得出来生活忙碌,椅上堆了一些衣物,桌面上还有一袋食物。她眼睛向上一抬,老式电视机上放了个相框,她走近,盯着照片里的人物——是一家四口出游的照片,两个孩子看上去大概小学年纪,较矮小的那个瞧得出是李智勋。对这样的家庭而言,也许这样和谐亲密的照片特别稀有可贵……
杨秀枝端了茶水从里头走出。“老师请坐。我们家没什么东西好招待老师,我冲了热茶。”
“我喜欢喝茶,谢谢。”李芳菲接过时,杨秀枝口中念着没整理家务,屋里乱得很,一边迅速将衣物抱起转进里头,再次转出来时,在李芳菲身侧坐下。
“老师今天过来,一定是有事要说吧?他都高中生了,还让老师来做家庭访问,我想情况大概很严重。”杨秀枝心里有数。
“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阿勋满乖的,不是会惹事的学生,就是……该做的作业他常常不交,这可能会让他学习成缋扣点分数。”
杨秀枝搓搓双手,一脸歉然。“老师,不是我要帮自己的孩子说话,如果可以的话,阿勋也想好好读书。他下课后去打工,回到家三更半夜了,一大早又要起床上学,实在没什么时间可以做功课。我知道是他不对,但他也是想帮我赚钱,减轻我的负担,所以能不能请老师放宽标准,少扣一点分数?他都二十一了,换过学校,要是这个学校再没法毕业,以后也没学校敢收他。”
“阿勋在什么地方打工?”
“他在做LED灯泡组装,上五点到十二点的班,周五周六他通常会加班,这样一个月下来,可以领到四万四左右的薪水。他真的很乖,周六日明明可以睡晚一点,就为了多赚加班费,甘愿放弃睡眠时间。”谈起儿子,她一脸骄傲。“他说他在做灯泡组装?”
“对啊。我做大夜,早上六点才下班,有时回到家,他已经去学校了;我实在担心他的身体健康情况,让他不要这么累,就先把书读完,他就是不肯。”所以李智勋即使迟到甚至未到校,他母亲也不会知道。她能原谅他的迟到,可以不计较他旷课,但校规就是校规,纵使他有再多无奈与身不由已,他仍得遵守规定……李芳菲抿着茶水,思考着该怎么让他母亲知道他的情况。
“老师你看,都七点四十分了他还没回来。他昨天跟我说好他今天会早点回来陪我吃早餐,我想他一定又是为了多赚钱,所以留着加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