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话说回来,那个沙昔非比较起来,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连美貌性感都谈不上,而且更没高雅气质。为甚么他竟反而能容忍?同样的现实崇物拜金,为甚么他受够了这些至少称得上时髦优雅美丽又有风情的女人,却能不在乎沙昔非的粗俗?
这实在是吊诡,又耐人寻味。沙昔非浑身是缺陷,充满不谐调,又教人垢病地粗俗现实--她连爱情都可以拿来当货品卖,谈情说爱有斤两价码;偏偏为甚么他却可以容忍?
“阿晋,你别对我这样嘛!人家好不容易才来看你!那件事,我承认我错了嘛!我跟你道歉--对不起!你不要再生气了。”
郑曼丽用一种天真俏憨的表情无辜地瞅着卓晋生,全身的姿态都在撒娇,锲而不舍地纠缠;卓晋生被缠得越发显得不耐烦,蹙着眉,一点都不为所动。
卓老太沉着脸,态度一直很凝重,似乎心有所数,沉着地不说话,但从她阴晴不分的表倩窥探不出甚么,抿得薄成一条线的嘴唇也未曾泄露出甚么。
卓英生和卓瑶对眼前的一切都感疑惑纳闷,几次相视,眼神多有询问;两人看看卓老太,又看看卓晋生和郑曼丽。卓老太一直没再开口,他们也不知她打算怎么做。这个郑曼丽出现得很突然,带给他们的感受也很突然。
“大哥,你跟这位郑小姐究竟是甚么关系?”两张齐望着卓晋生。照情形看来,卓晋生与郑曼丽的交情和关系可能匪浅。郑曼丽那个妖媚的勾缠,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卓晋生锁眉蹙额,表情很是不情愿,淡淡扫了卓英生一眼,似乎嫌他多事。他跟这个女人早就没瓜葛了,再提那过了时效的事,算甚么!
“你就是英生吧?”郑曼丽抢上前,亲热地挽住卓晋生,堆起笑险说:“我常听阿晋提起你。我叫郑曼丽,你叫我曼丽就可以。我跟阿晋订了婚,可就是你未来的大嫂!”
“大嫂?”卓英先被弄糊涂了。这个叫郑曼丽的女人一再自称是大哥的未婚妻,态度又表现得那么亲匿;那么,沙昔非呢?她又是甚么?
他不禁朝卓晋生看去,满脸的困惑。
卓瑶脸色微微变僵,挂着不该的不自在。郑曼丽或沙昔非也好,不管谁说谁是卓晋生的未婚妻,对她来说,总有那么些女人和卓晋生有了瓜葛,他的眼里、心里,再也不会像他们小时,一直只有她一个人存在。
“你们不相信?喏!看吧!这是阿晋送给我的订婚戒指。”像是要证明她的话不假,郑曼丽伸出左手晃了晃,漾出璨虹的钻石光芒。
卓晋生却很不客气地甩脱她的手,板着脸说:“曼丽,你来这里究竟想干甚么?我跟你早就完了,早已经毫不相干。”
早几个月前,他对郑曼丽这种漂亮丰满性感的女人,的确还有几分着迷。女人除了身材好,还要貌美有情调;郑曼丽不乏风情,而且性感撩人,一一皆符合他的要求,他也就对她无可无不可,谈情说爱起来。
养女人就跟养情妇一样,索取她的温柔甜语,然后喂饱她华服珠宝和钞票。
他跟郑曼丽的关系,就像其他男人跟其他女人的关系。以爱情为名目,表象两相偎依,骨子里却其实不过是种“供需”的关系--一个索取温柔甜蜜;一个以此交换馈赠战利品。爱情放在显微镜下,就是这样赤裸现实无遮掩的丑陋面态;但常常,它覆盖以浪漫美丽的外衣。
这世界崇物拜金的女人实在太多了,以致于使得爱情的面目变得扭曲,古老爱情的存在,成了一种形上的心情,似乎遥不可及。
严格地说,他多少还是喜欢郑曼丽的;她风情撩人,是个吸引人的女人。所以当他为了逃避卓老太的逼婚安排,考虑找个人订婚搪塞时,他将在他周围的女人过滤了一遍,然后选择了郑曼丽。
谁知,当他想干脆结婚好断了卓老太的追缠时,郑曼丽探知他无意继承家产而表明放弃,竟却在公证的前一刻,失约抛下他,才促使他找上沙昔非。
对于郑曼丽的“变心”,他倒是不觉得怎么样,她约莫是以为他放弃继承便失去“身价”;他气的是她乱了他的计划。
因为,他对郑曼丽这种漂亮性感的女人虽有几分着迷,本能的被吸引,泰半还是缘于一种生物性与生欲望的关系。所谓喜欢。还是有精神的阶级层次差别的。爱情对他,原该是可有可无,那么一点一点的。
“当时你只是一时生气才随口说说的,对吧?其实你心里并没有那个意思。我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郑曼丽撒娇不依,伸出发散钻石光芒的纤柔玉指,照显卓晋生对她爱的证据。
她是有备而来的;要以最娇柔的女人气软化卓晋生冷固的拒绝排斥。
弃卓晋生他去不久后,她就后悔了。卓晋生是个非常有个性魅力的男人,他身上散发的,不是那种俊美秀逸、公子哥儿的中性脂粉气,而是个性化独特的气宇,只是,他固执要放弃继承家产,成了穷光蛋,就算再有千万般好,也无济于事。男人一穷,就跟秃子矮子没两样,完全失去魅力风采;为了她自己好,不得不放弃他另做打算。
然而,总是人算不如天算。离开卓晋生后,她才辗转得知,卓晋生名下有一家珠宝公司,她知道他出身地方世家,想当然耳以为他的一切都从家族而来,剪断家族的脐带便一无所有,却没想到,事情还有那样的变化。卓晋生并不是喜欢炫耀钱财的人,她从未听他提过自己的事业,所以,得知那件事后,她着实懊恼不堪,立刻打定主意回头找他,不惜放下一切的身份争取他回心转意。
“阿晋。”卓晋生是慷慨的,即使分手他还是让她留着价值不菲的钻戒。或许,还对她依有留恋。她上前又挽住他:“人家都跟你道歉了,你就不要再生气了嘛!我保证,以后我绝不再随便任性,也不再跟你开那种玩笑,不管你说甚么,我一定都听你的。你知道我是最爱你的……”
她将中途“变心”的事淡化为玩笑,作状地举手为誓。
卓晋生还是给她一脸平板,甚至不耐烦的表情。
这些话如果早两三个月前对他说,他或许会就此沉迷下去;尽管爱情无精义,也甘心被缚在密网里。他会以为,反正那就是爱情一种形貌的情调,一种亲密的打情骂俏。但现在,动物性的本能之外,他被另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牵系着,若有似无隐约地捆绕住他,而这捆绕的另一头,晃晃地也捆绕住那沙昔非,将她分派进他的空间里头。
感觉是一种抽象与假想;他们在这假想之内扮演着相恋的角色。他对沙昔非的印象愈来愈深刻明显,愈有种难以言喻,心田内外逐渐地在被她的影音污染,失去免疫地感染上对她的不能自禁。
那是一种病,而沙昔非便是散播的那细菌,闪烁在他心田的那一点一点,干扰他所有的情绪与思维。
“大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卓英生忍不住疑惑,问道:“你跟这位郑小姐真的有婚约?那跟阿非又是怎么回事?”
他很自然地出口叫“阿非”,自然到不自觉;卓晋生敏锐地扫他一眼,目光犀利,表情微泛着一丝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