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开了。江曼光手忙脚乱地把面块丢进滚水中,一古脑儿的把调味料全丢进去,再用筷子揽了搅,没等面熟透,等不及地就端到桌上。
“嗯,好香……”热气弥漫,溢满肉燥的香味。她闭着眼,使劲地吸了一口气,显得满足又安慰。
“喂,曼光,我啦,雪碧。还没有回来啊?琦琦跟我确定浮潜的事,去不去要我赶快做决定。就等你喽,回来后就给我个电话。拜。’答录机仍然聒噪个不休。直吐出最后一声哔哔嘎响,才安分地闭嘴。
江曼光几乎将头里进锅子里,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吞着泡面。甚至,连汤匙都省了,直接以嘴巴就锅子,咕噜地喝干一锅的面汤。
那种吃相实在惊人。好在屋里除了她也没有别人。她揩揩嘴,拍拍肚子,还是觉得很饿。但橱柜里再也翻不出什么东西了,没办法,她只好倒了一杯开水到客厅,远离那融在空气中,残存的肉燥香气。
喝光了满满一大杯将近六百cc的开水后,她觉得有些饱了,才拨了电话给程雪碧。电话响了好久,一直没有人接,想来那屋子里住的那三个玩乐女郎都不在。
“什么嘛。”她翻眼瞪瞪话筒,挂了电话;想想,又拿起话筒,拨了另一个号码,但没等线路接通,她犹豫着又搁下了话筒。
看看时间,都快九点了。
“这时候应该在吧……”她起身走到窗前,撩开了窗帘。
窗外不知何时已落了一空淡淡的水烟,两气蒙蒙,晕着一层暖黄的灯火,晚暗的城市显得有些凄迷。
她犹豫了一会,目光一转,不意碰触到静静栖息在书架上的机票,猛怔了一下想起那个有着一双美丽忧郁眼眸的男孩。
她轻轻摸了摸机票,一时间,心思有些乱如麻。约定的日子就是明天了,该如何是好?要去吗?那又不算承诺,但他跟她约好的……该怎么办?
“唉。”她叹口气。
自从和薛明辉分开,搬出席家自己一个人住以后,她就没有再叹气过。没想到,这时候却竟为了这样小小一件事而乱了心波。这种感觉很久不曾有了,教她有些不知该如何。
“还是去店里看看吧。”她甩个头,把烦心的事甩开,随便抓了一件薄外套,跟了一双皮凉鞋便出门。这时候她母亲应该还在吧?她实在不想回那个家。
☆ ☆ ☆
外头下着那种毛毛绵绵的雨,看起来有点寒。距离有些远,她伸手想招计程车,想想淋淋雨也好,身形一转,沿着红砖道走过去。一边迎着凉凉的雨丝!一边哼着西洋老式情歌“别使我的棕色眼睛忧郁”,慵懒低沉,带点“爵士”的味道。
像这样飘着雨、有些冷清凄迷的时候,尤其是夜晚,独自一个人时,她就会像这样哼起这首带点忧郁哀美的情歌。一开始,情绪当然是无奈的,久了,就在无意识中变成了一种习惯。想想,她跟薛明辉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会有这种结果也在她意料中。但那时,每每在像下着这样凉雨的夜晚,她撑着伞送薛明辉到车站后,回途一个人,伴着雨声,便会低低唱起这首忧郁的情歌。好些年了,没想到这个习惯一直淡不掉,而始终的,那情歌也一直不曾有人听见。
但这时候哼起这首歌,她竟不禁想起天桥上邂逅的那个不知名的男孩。他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深深的黑棕色,只是忧郁了一些,镂着感情的破洞,倒挺符合这首情歌的意境。
“意大利啊……”她拉紧外套,仍不防一些雨丝由脖颈侵入,凉透背脊。
也许,人生有这样的意外,改变一下生活的秩序,对她来说是好的。她一个人在外头生活、工作,不痛不痒的过了三年,可以想见的,未来也是大概要如此般不痛不痒的过许多年吧?有时,她想,她的人生约莫就这样了──读书、工作,认识某个人,谈场平淡的恋爱──或者连恋爱的手续都省下来,然后结婚、生一堆孩子。可能的话,也许买了间房子,然后被、永远也还不完的贷款压死,被成堆的家事折磨成一个黄脸婆。就这样-平平凡凡且庸庸碌碌的过一生。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生活还能有什么转折。她本来也一直很安分的,安于这种不痛不痒。只是一连几天晴光大好,坐在十几层楼高的办公室内,一不小心,心情使那般浮动起来。落地玻璃墙外的世界是那般的辽阔;天际流云一脉,闲闲的去来,不知打哪来的一股冲动,教她那般坐不住,她就那样将工作辞了。辞掉工作当天,却就遇见了那眼神忧郁的男孩。巧合吧,虽说是意外。
对面的红灯亮了。她停下脚步。她母亲开的店,就在对街的巷子口。她抬头看了看,招牌的霓虹亮着!柔黄的灯色温和地里着浅葱的店名,静谧地渗出愠煦的光。
一路走来,除了她!和两三只癞痢狗外,街上几乎没有其他的人影,连车辆也不多见。丝寒的两,将夜的城市筑构成冷清凄迷的世界。她朝左右望望,没等绿灯亮起,快步走了过去,推开“香堤”的店门。
“曼光。”她母亲看见是她,立即露出欣喜的笑脸。
江曼光微微笑了笑轻轻拍掉薄外套上的雨丝。许久不见,她美丽的母亲还是那么温柔迷人,毫不因为岁月而显一点老态。就像她的名字那般、永远那么温纯。
“怎么都没什么人?”她脱掉外套,环顾店里一眼。偌大的空间空荡荡的,只有角落靠窗的位实坐了一个男人。他侧对着她们,跟前桌上搁了一杯似乎早已冷却的咖啡,一旁摊放着一些文件。但他并没有在读那些文件,静静靠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个不知是什么,像是小锦盒的东西,望着窗外的雨,像是在发呆。侧面看起来有一些说不出的落寞。
“大概是因为下雨吧。”温纯纯丝毫不以为意。看了冷清的店里一眼。
轻淡的音乐在沉静的空气中飘浮,荡漾着淡淡的情愁。角落的那个男人,动也不动窗外微雨,似乎就那般落了他一身丝丝的哀愁。
“不行哪。”温纯纯微笑着。“还有客人在呀。就算是只有一个人,也是顾客,不能偷懒的。”
听她这么说,江曼光也不再说什么了。她了解母亲的脾性,总是那么温温柔柔又体帖人。遇到这种潮湿的天气,时而会有一些躲雨的顾客上门,店开着,也算是一种体帖。当初,席茂文就是在这样一个两天冒冒失失的闯进来,然后成了熟客,而后成为她母亲现在的丈夫。
她看看角落的那个男人,一边坐上吧台。“那个人挺奇怪的。常来吗?”
“不,只来过两三次。多半是在像这种下雨天、店里冷清没人的时候。”温纯纯说:“他每次来总是坐在那个角落,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有时会看着雨发呆,什么也不做。”
“香堤”附近有许多办公大楼,很多上班族在午间或下班后常会来此聚谈,所以生意还算不错。不过,偶尔也有像这样的情形发生。一个月总有那么一两次,没什么原因道理的,店里会很冷清,几乎没有任何顾客上门。而那些顾客当中,有时也会有一些奇怪的人!让人印象深刻一些。所谓“奇怪”,是指不像一般的人同类味道那么浓。那种人多半有自己特别的氛围,那般地与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