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谁会相信这样的身子能在疫病中存活下来……
两个时辰后,墨青看着领队的千夫长在城门上敲出暗号,看着笨重城门缓缓地被推开一条能容双人并行的缝隙一褚莲城所率领之一干人马,很快地消失在缝隙之间。
城门再度合上,南褚再度陷入与世隔绝的境地。
再回南褚,褚莲城疾步而行穿越城门,可无论她心中曾预期会看到什么,都没想到会看到眼前的这一片荒芜——街道死寂,两旁店铺大门紧闭,明明是白日,却森然肃静得让人不寒而栗。
她停下脚步,扬眸看向正向她走来的一队人马——“恭迎特使,我是程林。”程林拱手为礼。
“多谢程副将舍命护我南褚。”褚莲城弯身一揖。
“特使切莫行此大礼,此为我应尽职责。”程林一惊,立刻弯身为揖。
“莲城殿下……”
十多名官员从军队后方走出,个个皆不能置信地看着褚莲城。
褚莲城看着眼前这些写满了疲惫与国破家亡之痛的脸孔,亦红了眼眶,长长一揖。“久违了,各位。”
“殿下……”一名臣子痛哭出声,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其他人的哽咽在此时也都没忍住,大伙涕泪相对了好一回,直到褚莲城开口说道:“此后,别再称我殿下,我如今是北墨特使。”
“北墨欺人太甚……”
“北墨军队未入南褚之前,南褚便已有疫情了。南褚百姓水深火热,民不聊生,亦非北墨之错。”褚莲城说。
“北墨不该趁人之危。”
“我知道我说得再多,你们总也当我是被北墨收买;可你们应当是知我之人,我向来只会就事论事。今日回到南褚,正是因为不忍南褚人民受苦。十年前南褚也曾发生过一场疫病,我皇姊封村烧死数千人,我记忆犹深。可如今北墨皇上却派我领药前来,尽全力救助,二人又岂能相提并论。批评我人格事小,可百姓之命事大。诸位都是我心中的股肱之臣,若愿与我站在一起助南褚度过此一难关,便请各位留下。”褚莲城对着他们一揖身。
众人互看了几眼后,同声喊道:“愿追随殿下!”
“别唤我殿下了,就称我特使吧。此为多事时期,便别再多惹事端,一切以救命为上。”褚莲城看向副将程林。
“烦请副将带领太医们到宫内休息吧,太医们总要睡好,才有力气。”
“我已请卫明扬先生替特使及太医等人安排了住所。”程林说道。
褚莲城看向那个曾是她太傅的首席弟子一当年被严刑拷打,身体落了残却活了下来的卫明扬。
“我家中整理出了房间,请各位太医到我家里吧。”卫明扬说。
“多谢卫大人。”褚莲城说。
“我早已不是官府之人,此时帮忙亦未领职事头衔。”
“有才无官,正是发挥之时。”褚莲城笑说道。
卫明扬看着这个当年以仁德、才能着称,总想着要为南褚做事、却始终在与生命搏斗的莲城殿下,心中满是感触。她依然是忧国忧民,可如今看来,却像是时日不多了。
南褚此时若没有她……卫明扬一惊,发现自己不敢再多想。
第9章(1)
褚莲城入南褚之日,大批粮草随着她的进城而运送进来。百姓有饭可吃,有了复原力气,南褚总算又恢复了吹烟处处的景象。
此时,南褚染病的病患全都集中在西边,自愿救疫之人则被集中在附近,太医院及南褚的百来位大夫每日都会前去看诊及投药。至于死者,则是全数被送至东侧低地统一焚烧。
因为太医院及南褚大夫的药草配方得宜,病患增加之数及死亡人数都在减少之中。南褚大夫们和太医院商量后,又以当地紫草熬成大量药汁,分给照顾病患之人,以增强抗疫力。
除此之外,褚莲城也让她任命的南褚官员依照北墨法制,制定了奖惩之法。照顾病患、采集药草、戌守家园有功者,日后都重重有赏;反之,趁火打劫,怠情无事、欺压良善者,则加重刑责。为此之故,民众规矩良好,竟有了一种能开始好好活着的生气感。
而在褚莲城回到南褚的这几日里,她和太医们每天都是清晨即起,黄昏即回卫明扬家中,盥洗用膳完毕,倒头就睡。因为大家全都知道一旦体弱,便有可能会染疫病,便不能再多救人。
如同往常数日,褚莲城晨起之后,朱萱儿已经备好了养生粥膳,侍候她喝下并服食完所有汤药后,便让她戴上薰了药的面罩——这是皇上的命令,这才唤来小轿。
小轿是卫明扬替褚莲城所准备的,让她能坐时绝不用站着。毕竟,她去巡视疫情及各地情况时,日日连站一、二个时辰,寻常人况且无法,何况是她。
褚莲城此时坐在小轿上,虽想认真听一旁卫明扬说的南边诸县播种等事,但她的双鬓却痛得像是有人拿刀在割一般。
她昨晚作了好多个梦,梦到了黑拓天。梦中的他仍是体魄魁伟、威仪无比,却对着她怒吼大叫着.,可她躺在棺木里,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听着他发出痛彻心肺的哭声。一下子,她又梦见他成亲了,洞房花烛夜之时,她像抹幽魂似地在他殿内游晃着,但他却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伤心欲绝,像抹烟一样地消失了……
醒来时,她泪流满面,呕出了血块,又吞了萃仙九,之后便再无法入睡了。
她知道自己舍不得黑拓天,知道自己其实并不真的可以那么甘愿地死去。她只是知道有些事,比她的生死更重要,所以她才能将死亡一事置之不理……
“褚莲城!”
“滚出南褚国!”十多名衣衫褴褛、姿态剽悍的男人,眼色凶恶地挡住褚莲城小轿的去路。
“大胆!”褚莲城身边十多名士兵立刻在她面前筑成一道人墙,举剑相对,剑身映着日光闪闪,杀气十足。
其他隐于暗处保护的士兵,也在瞬间一拥而出,守护在这道兵墙的外围。若非皇上有令,不可滥杀无辜,他们手里的利剑此时早压在对方颈间了。
十多名男人显然被这阵仗给吓到了,其中两人立刻转身跑走。
褚莲城坐在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人,并不讶异他们知道她是褚莲城。
这事她并未特意隐瞒,且南褚的几员办事之人总是改不了称呼,脱口便称殿下。
不消几日,整个南褚都知道她回来了。
“来者何人?”褚莲城看着眼前那名横眉竖目、带头叫嚣的领头人,沉声问道。
“被你们这群皇族害惨的南褚人!”领头人大吼道。
“你胡说什么呢!我家殿下少时在外地餐风露宿,今年又到北墨当质子,她何时害过你们了?!”随行在侧的朱萱儿大声一喝。
“皇族凭什么压榨我们?!要我们服役、重税,然后北墨攻城,你们却双手一举就投降了!”领头人又说。
“你说的是什么鬼话!殿下身子不好,还请命到这里来看你们,你以为是为了什么?这些粮草这些药材难道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那是北墨皇帝认为我们殿下是个人才,才给了这些供应的!你以为我们希望她到这里来吗?我们保她的命都来不及了!”朱萱儿气坏了,边哭边抖声说道:“现在还要站在这里听你们胡言乱语!”
暴民听到这里,已有不少人动容,脸上气焰也随之消退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