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莫愁,虽然皇上对你罢爱,你到底没有封号,连个小小的才人都不如,竟敢如此放肆,对公主无礼!”宫中规矩严明。宫人有贵有贱,殷莫愁没有正式封号,地位和一名侍女差不多。虽然她不在乎权贵,认为万物生而同等珍贾,比重和价值无异,但毕竟无法完全轻狂地脾腕权势。她对辰平公主的态度略显得无所谓,也并不是不以为然,只是看得淡。所以,她才会异于一般女子对一高在上的龙天运万般抗拒。
“莫愁不敢,我想是公主对我有误会。”她口气平淡。
“你还敢出言顶撞!”辰平公主怒气又起。
翠屏急得又迭声请求:“公主,请您息怒!原谅莫愁小姐!皇上他——”
“大胆!你别想拿皇上挡我!来啊……”
“等等!”杜邑侯妃阻止辰平公主的盛气。翠屏提起龙天运提醒了她什么,低附在辰平公主耳旁的暗授主意。
辰平公主边听边点头,朝按住殷莫愁的侍女撇个头,示意她们放开她。然后,吩咐宫女端来一盘彩珠,说:
“殷莫愁,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既然入了宫,不管皇上对你多宠爱。该守的规矩你还是得听。你给我听好,我限你在申时之前。将同花色和同珠纹、同大小的彩珠串成链子,送到建草宫来给我。过了申时如果你还没将彩珠串好送来的话,不许你吃饭,一直到你把珠子串好为止!”那盘彩珠起码也有上千颗,有圆、有扁、有桶长、有梨状,大小不等且形状不一。每颗珠子且各有多色不同的珠纹,要将同花色同珠纹和同大小的珠子串成一链,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辰平公主此举,摆明了只是想为难。
“公主,这怎么可能!”翠屏叫了起来。
“住口!”辰平公主怒斥她一声。“殷莫愁,你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殷莫愁轻轻点头。
杜邑候妃扯扯嘴角,露了一个微笑。她希望殷莫愁跟龙天运告状,辰平公主必更加不肯善罢干休。如此长此以往,必惹龙天运对她厌烦。
“听清楚便好。”辰平公主骄蛮地扬扬脸。
花间突然传来龙天运的声音,打断她的话。
“皇姊,我不许你欺负莫愁。”表情语气都很平淡,像在说一件平常的事,没有特别的缴动或情绪起伏。却反而令人觉有一种对殷莫愁视如己身的亲近重视。
“皇上!”辰平公主扁扁嘴,她对龙天运一向忌惮。
龙天运轻扫了杜邑侯妃一眼。眼痕很淡,却又淡得若有意味。内中含意,让心里有底的自妄加揣测。他的态度平静似若无其事。
“凤娇见过皇上。”杜凤娇婉柔多仪地上前请礼。
“不必多礼。”龙天运含带温和地扶她起身。她跟杜凤娇算是青梅竹马,原对她的婉约温柔有所喜慕,对她的态度也一直有柔情,甚至觉得她是立为皇后适当的人选。
短暂目光相接,杜凤娇深情恋慕,无限娇羞。殷莫愁心突然袭上一阵虚空,微偏了脸,避开那一幕。
“姨母,”龙天运说道:“你是来向太后请安的是吧?那便不宜在此处多耽搁。”语气仍然淡淡的,却是在下逐客令。又转向辰平公主,说:“皇姊,那玉佩和你不合适,我会另外再派人送一些珍罕的珠宝到建章宫任你挑选,请你将玉佩还给莫愁。”
“皇上,你——”辰平公主气愤不平。但龙天运那毫无商榷的冷峻眼神,让她不敢造次,极不情愿地将龙纹玉佩交还给殷莫愁。憎恼说:“殷莫愁,你别以为皇上袒护你,你就可以——”
“皇姊!”龙天运喝阻她。
辰平公主更觉气恼。脸色一阵忿恨,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杜邑侯妃藏怒不满,口气放得极为委婉:
“皇上,公主是你的皇姊,你不该为了一个女子而对她——”
“姨母,你该赴建章宫了,别让太后久候。”龙天运不疾不徐地打断她的话,意思很明白。
杜邑侯妃表情一阵阴沉,随即化为笑容。福了福礼,领着杜凤娇走远。
“你没事吧?莫愁。”龙天运立即转向殷莫愁,表情变得柔和,充满了关怀和情意。
“没事。”殷莫愁轻轻摇首,避开他的情关。
经过云池香亭那一场波折后,龙天运信诺不再逼迫她,性情也又改变,不再暴躁易怒。他又是原来冷漠英明的龙天运了,只是目光多了深情,变得更执着。
他时常伴着她,对她百般呵护,疼惜和怜爱,一厢情愿地付出他的柔情。她感觉他对她的好,渐渐也微起一丝感动。但她还是多有回避,抗拒自己内心的动摇。
“来。”龙天运拉住她的手,走到那盘珠前。
殷莫愁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困惑地看着他。
他没说话,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银幻锁,拾起那些彩珠,一粒一粒的,穿成一条串着珠练的锁片。穿出了他密密的牵挂;锁进了他对她所有的感情。
他将穿着珠练的银锁递到她眼前,未说一语,只是朝她轻笑着。
“你——”殷莫愁凝语住。她没想到,他竟亲手为她穿出一个银锁片。低下头,默默接过。
龙天运望着她低垂的沉默,表情更柔。别的妃嫔成天只忙着扮争奇斗妍,引他注意、奉承他,她却全然无心。他更爱她的清冷和淡泊。
“天气这么怡人,莫愁,你和我一起去城外走走好吗?”龙天运抬头望望睛丽的阳光,含慕轻语。
殷莫愁稍梢迟疑,便轻轻颌首。龙天运对她做信诺后,不曾再以帝王的身份倚迫她,总是参着疼怜,口气尊重和请求,绝不强她所难。
龙天运见她点头,脸上漾满了笑意,毫不掩饰他的喜色。
他摒开了众侍卫左右,也不带任何随从,不惊动任何人,两人单骑,微服带殷莫愁出宫。穿过热闹的街坊市集,直出了城门,往京城郊外奔驰而去。
睛光大好,他们一路走走停停,或看山或听水,贸花观树,倘佯在敞阔的天空下,任凭和风吹拂。
“此情此景,我只愿能和你共相偎依。”他低俯在殷莫愁耳畔,轻声吐诉情衷。
殷莫愁眼神默默,垂低了头不语。
“喝!”龙天运拉紧绳,催喝马骑奔驰,然后歇缓,彷似漫无方向地任马儿走动,载他们到天涯四方。马儿走着走着,走到了水边。不远处零散着几户人家。龙天运翻身下马,抱扶下殷莫愁,放马儿自去喝水。殷莫愁静立了一会,才抬起头来。
斜阳正照,点点漱栖的金波。溪边有妇女在洗纱;一溪渥混的江水,缓缓地流向人间。她呆愣了半晌,默默望了龙天运,她无语,坐在岸边,静听溪水的回响。
夕阳留晚照,总是看人多愁。春光自老,空糙卷,说风流。浣纱的溪水,流载着不尽的相思和愁绪;溪边的年华黛绿,随它空自流去。
她静望着那些洗纱的妇女。她要的就是这样的平凡,虽然叹年华在溪边浣去,但这人间多美丽!
她暗自叹口气。站起身,忽从身后传来——“小姐!”那声音——
她猛然回头,“奶娘!”她简直不敢相信,不禁地右望龙天运,他正含笑看着她。
“小姐!”奶娘飞快跑过来,身后跟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儿。喘着说:
“小姐,真的是你!太好了!没想到能再见到你!”
“奶娘!”主仆乍然相见,无限唏嘘。“你怎么曾住这里?凤姊不是接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