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女子是因病厌世,下不了手结束自己的性命,因而请求县太爷判她死罪。
有人说,女子是个妒妇,不满丈夫要纳妾,一气之下杀了自己的夫君,因而让县太爷吊死在城墙外。
流言满天飞,却无人证实何者为真,城墙里外居民来来去去,全然无人上前关切能否让死者入土为安,冷漠得可以。
直至,一道强风袭来,吹开了女子覆面的发,露出女子苍白无尸斑的姣好而容与失了血色的唇上那抹淡淡的笑容。
直至,一道身影心急如焚地策马狂奔而来,仰望女子面容的眼满是血丝,呼喊女子闺名的嗓声嘶力竭。
当众人惊觉无名女尸其实有名有姓,平时也偶有接触时,全呆若木鸡地不知如何是好。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子将怀中冰冷僵硬的女子搂得好紧好紧,大惊失色地看着他滴落在女子脸上的泪鲜红如血,恍然大悟于女子连死都要强撑起唇角,只为了让男子见着她脸上的笑容时,心里能够宽慰一些、释怀一些。
其实,任谁都知晓,不管女子是何时断气的,最后那段时间她必定走得痛苦万分、孤寂万分,也惊恐万分。
如此的她却执意为心爱之人撑起笑容,她对男子的深情真意,谁能不动容?
只是……一切都太迟了……
第5章(2)
“你如何抉择?”
一句颇具威严的问话当头罩落,让花静初不得不自陷入的回忆中回神。
如何抉择?螓首低垂的她,无声笑了。
如何抉择?每个人都爱问她要如何抉择,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这句话总是如影随形地伴着她,甩都甩不掉。
如何抉择?他们岂真有意容她自行抉择,他们给的抉择向来只有一种,偏爱假惺惺地问她要如何抉择。
如何抉择?他们真是多问了,毕竟她的抉择从不曾变过。
只是……前世的她不及见他最后一面,难道今生老天爷也一样残忍地故伎重施?
那么……幸好……
前世的她死于他爱她入骨时;今生的她根本还未及让他放入心。
那么……至少他不会像前世一样为她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那么……这回她是不是可以不要逞强地佯装她一点都不痛、一点都不怕、一点都不难过与他的诀别?
“大胆!本宫在问你话呢!”坐在堂上的太后娘娘一手拍在座椅扶手上,雍容不怒而威。
唉叹口气,花静初将唇弯得更深。“从一开始,太后已让小女子无从抉择;小女子的抉择为何,太后根本就不在意。”
“胡说!”太后怒斥。“离开他或当他的妾,本宫至少给了你其它两条路走。”
是啊,好宽宏大量的两条路。
不知太后是否为她前世时的县太爷投胎转世,否则怎么两人说出口的话皆一模一样呢。
“太后如果知晓我已寻爷多少年,便不会劝我离开爷;太后若知晓前世的我是如何死的,便不会劝我只当爷的妾了。”
“前世?”太后脸色微变。“少在本宫面前妖言惑众!”
妖言惑众?
是啊,这一世的她说起实话时不是被骂妖言惑众、信口开河,就是胡说八道、怪力乱神。
她明明不爱说谎,偏偏人们总爱听她用含笑的嘴说出的谎话。
既然实话太后听不进去,多说无益。
“与七公主共侍一夫哪里委曲你了,你可别不知好歹。”若不是七公主对刑观影情有独钟,她堂堂太后何需为了胆敢拒婚的刑观影伤神,又何需偷偷摸摸地将人带来威施压力。
“刑爷是否愿意纳妾,是否同意享齐人之福全由爷自己作主,小女子毫无置喙之处。”她无所畏惧地继续实话实说。
她不明白,为何他们总要她当妾,总要她别霸着爷不放,总要她别当个妒妇犯下七出之罪。
试问,她凭什么?
她凭什么替爷决定一切、替爷作主,替爷允下不该允下之事?
所以,她的抉择从来都只有一个,就算要她拿命来换,她也绝不迟疑。
“牙尖嘴利。”太后眼角凶光一闪。“掌嘴!”
啪啪!还不及反应的花静初两颊已各挨了一巴掌。
那夹带着内劲的掌力让她撞破了舌、咬伤了唇,五指印立现的面颊既红又肿。
喘着气,她将火辣辣的剌疼咽下,心里却自嘲地笑了。
看来,全身上下只剩嘴巴能动的她,现下恐怕连嘴巴也动不了了。
偏胖,她看着铜制茶几桌面所映照出的狼狈模样,没想到这一世她的死前模样竟比前世丑多了。
凝眸,她看着镜中自己眼角的泪痣,天真地以为这一世能雨过天青,却没料到,她的爷这一世根本都还来不及爱她,而她已被迫与他分离。
如果再有来生啊……
她的爷能不能再平凡一些、普通一些,就只当个寻常人家、毫不起眼的百姓就好?
那么,她是否就能与爷相亲相爱、白首到老?
能吗?
“本宫最后一次问你,你如何抉择?”失去耐性的太后杀意涌现。
要动手了?花静初心中抽痛了下。
看来,她要失约了。
她明明答应爷会安然返家,明明允诺爷她不会有事,要爷别担心。
不约了!下回,她绝不再与爷定约。总是失约的她,会让爷讨厌的。倘若……还有下回……
“花静初无法抉择、不能抉择。”
“好!”太后阴阴地笑了。“这是你自己选的路,莫怪本宫无情。”手一挥,站在厅堂两侧的护卫已听令出手。
赶在最后一刻冲破受制穴道的花静初双手一挡,用来护身的“垂头丧气”白色粉末随着相触的掌飞散开来。
尽管如此,承受不住两人掌力夹攻的花静初,纤细身躯仍是被击飞出去,重摔于地,哇一声鲜血狂呕。
咬牙一撑,她跌跌撞撞地往宫外方向奔去,明知也许难逃一死,她却不得不拚命求生。
她必须努力挣扎到最后一刻、最后一口气,毕竟这是她唯一能为她的爷故的事啊。
嗯一声闷哼,她背心又受了一掌,落地前,她已失去了知觉,徒留一颗晶莹泪珠褂在眼角与泪痣相叠,似血也似泪……
***
“公子尘缘未了,恕老衲无法为公子剃度。”
位于深山的普陀寺虽有几百年历史,但因地处偏僻鲜有人知,香火并不鼎盛,前来参拜者几乎都是附近村落的居民,鲜少有外地人来。
如今这个外地人已暂居普陀寺月余,平日也跟着僧侣洒扫、诵经、参拜、抄经,若非一身书卷气味,谈吐应对气宇不凡,远远望去就跟带发修行者没什么两样。
“大师从何得知在下尘缘未了?”外地人说出口的疑问如春风拂耳般轻柔。老和尚呵呵一笑,并未针对这问题回答。
“公子若心中有佛,处处皆是佛堂寺庙,不必拘泥于是否剃度或是否在庙供奉。”
“大师明知在下非好佛之人。”外地人挑明了说。
“出家不过是一种逃避。”
“公子想逃避什么?”
抬眸,外地人如黑夜星辰般的眼直直注视着老和尚。“大师可相信轮回?”
“佛曰:六道轮回。前世种什么因,今生便得什么果,因果循环,轮回不休。”老和尚宣了声佛号。“公子心中有疑惑?”
“在下时常梦见自己怀里抱着一名断了气的女子哭得伤心欲绝。”外地人诉说着自己的梦境。
“敢问大师,这是何因?是何果?”
“这……”因果之事牵涉甚广,非三言两语能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