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他说过的话,每一句。
我不会留一个不爱的女人在身边……那无情的话,她刻意不去记忆,却无法忘记。
「求他,只会换来羞辱,还不如以白银与粮草动之。」织云回眸,直视向禹。
「向总管是明白状况的人,兵者,诡道也,以情动之,不如以利诱之。」
向禹沉眼不语,回视织云,若有所思。
「云儿说得是!」慕义同意。「倘若他惜情,就不会在云儿死后,把她送回我城!」慕义一时气忿说出这样的话,却未顾虑到女儿的心情
织云的脸庞瞬间失去血色。
她别开脸,掩饰自己的狼狈,也告诉自己,不必再为过去受伤。
「既然城主与小姐,都认为以白银与粮草动之,是为上策,那么在下便着即办理此事。」向禹徐声道。
「向总管,索罗……他真有能力,能应付斩离那十万大军吗?」慕义忍不住问。
「在下曾经进入索罗,亲眼见过索罗铁骑军威强盛,军容浩大,斩离不明白索罗的国力,以为十万大军就能抵御,其实斩离那区区十万乌合之众,对索罗铁骑来说,如同儿戏,实在不足为虑。」
慕义听到这里,脸上没有喜色,反而浮现一丝忧虑。「向总管,这……」他欲言又止。
「城主还有话要问?」向禹问。
慕义蹙眉想了又想,随后颓然垂头叹道:「没有了!」眼下形势如此,纵然他有再多顾虑,也只能先解决此刻兵临城下的燃眉之急。
织云明白父亲想说什么……
对她来说,去求索罗,是最不济的下策,但织云城的困境眼下就必须面对,她没有选择。
但至少,用白银与粮草来请求,不涉及其它瓜葛,就只是国与国、国与邦城之间的交易。
她是这么想的。
第8章(1)
他惯于在夜色练兵,惯于取敌之不意,惯于玩弄人于股掌间。
一万铁骑,阵列在前。
斩离见对手仅以一万铁骑应敌,他见猎心喜,原以为自己十万大军当可轻取一万铁骑,杀戮战场,本就弱肉强食。
。却不料,敌如神兵,十万兵将虽卖力砍杀,却难以伤敌分毫,反观铁骑不须刀枪,反掌捏人咽喉,片刻即可夺人性命!索罗虽有百万铁骑,却仅用一万神兵,便击破斩离的十万大军。仅仅一只嗜血的神兽,即吓得数百军兵抱头鼠窜,斩离引以为傲的大军,不消一夜即分崩离析,如卵击石,死伤惨烈。
斩离,这一战败得丢盔卸甲,他亲眼见到黑色铁骑如同拥有不死之身的魔兵,顶著名将的声名,他怕死地丢下战场上剩余的千员残兵,自己逃窜败走,却再也不敢回到辨恶城,将战败的责任与耻辱,扔给辨恶城中的父兄去承担。
这一役,即便不轻敌,再来百万雄军,斩离也不是对手。
人的战争,再惨烈,于魔眼中看来,不值一哂。
一日竟,城破,不是斩离的十万大军攻入织云城内,而是慕义口中的食人虎,索罗皇君,当夜即贯破城门,长驱直入!
他身着黑色镜甲,伟岸身躯令人望而生畏。障月步上高阶,直接占据宫城大厅上的城主宝座,铁骑自厅前笔直排至宫城外,将小小宫城团团包围,慕义站在厅下面如铁灰,全身抖颤,惶惑不安,此时后悔已晚。
「我要见她。」索罗皇君开口即如此要求。
慕义面白如纸。
他当然明白,皇君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您、您怎么知道她—— 」
「我要见她,或者让她来见我。」
慕义紧张万分,「没死」二字还哽在他的喉头。
「小女、小女日前身子不适,怕触犯皇君的圣颜,皇君有话交代慕义即可,看是要我城给付更多的白银或者粮草,还是其它要求,只要您开口,慕义一定给您办到—— 」
「我要你这座小城,你也办得到?」慕义愣住,全身僵硬,冷汗直冒。
「这、这、这……」他连说三个「这」字,却语不成句。
「放心,我对你的小城没兴趣。」障月沉声道。
这虽算是个好消息,但稍有不慎即有亡城之祸,慕义仍然紧张得心跳加速,双腿虚软无力。
可就算慕义再没有勇气,他毕竟是城主,倘若不开口说话,将来必定被城民耻笑为懦夫!
咽口口水,慕义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说:「但、但您的铁骑,已经开进我城大门,是、是否可以……」
「你要我退兵?」他直视慕义闪避畏怯的眼神。
慕义吸口气,脸色发白。「如果可以的话,那、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他声音越来越小,终至连自己都听不见。
意外地,障月咧开嘴。「可以。」
慕义呆住。「可以?」
「等我见过你的女儿,再来决定这座小城是存,或灭。」他徐声道。
慕义眸大双眼,脸色显得更惨白了。
障月站起来。周匝环伺的铁骑见主上起身同时跪下,膝上的铁护膝撞击石板,那铮亮的声响震动了地面。
慕义吓一大跳!
他还以为发生何事,吓得他连连倒退数步,最后重重地摔跌在椅子里。
「我自己去见她。」障月已步下高阶,离开大厅,直接往内室而去。
慕义瞪着他直入内室,如入无人之境,而他这个宫城的实际主人却无法阻止、更不敢阻止,只能眼巴巴望着他扬长离去。
织云城夜色正浓。
这看似宁静的夜,却令鬼神都无法安息。
她知道,斩离的十万大军已被攻破。
她知道,他的铁骑已破城而入。她知道,他正往她的寝室走来……不断奔走报信的丫头,早已把城内现下的处境,都对她说明。当她看到魁梧的他身着黑色镜甲,出现在她的绣房门口,她抬起眼眸,与男人那双沉冷坚毅的眼对视。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障月就已经感觉到她的不同。
她变了。
诱他的美色依旧,却又变得与过去截然不同——
那双原本柔润的眸子变得笃定,两片娇嫩的唇瓣微扬,柔弱的气质也转变得沉静坚强。
她彷佛变成另一名女子,在离开他之后。
「云儿。」他先出声唤她,喉头就像揉入沙石一样粗哑。
她颤了一下,随即以更坚定的眸光迎视他的视线,眸子,勇敢得连一瞬也不瞬。
他走进她的绣房,过去他只能从窗台外看她,现在,他就站在她的房中,看着自己的女人坐在窗台前。
她面色如霜地凝定他,没有退缩没有逃避,她知道,该来的躲不掉,为了织云城民,她逃不过与他面对的这一刻。
「请您的铁骑退出织云城,我与爹爹还有全城的城民,全都会感激您的大恩大德。」她冷淡地这么对他说。
「如果我回答妳,办不到?」他沉声道。
「你要什么?要银?要粮?只要开口,织云城不借耗尽倾城之力,必定凑足给你。」她没有表情,就事论事。
「妳父亲,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他靠近,已近至她面前步余。
织云站起来,退开数步。「说吧!说出你的要求,我们说到做到。」
「什么要求妳都答应?」
「只要你肯退兵。」她把条件,当做买卖。
他抿唇,凝视她的眸。「妳变了,一段时间没见面,妳变得可以坚强得跟我谈条件了。」他沉嗓道。
织云别开眼,避开他的眸光。「皇君有什么条件,请直接说清楚,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言下之意,除了在商言商,她没有多余的话可与他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