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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页

 

  新月光辉透过窗棂微弱地包覆着她,使她颤动的身影看来格外凄切。

  翌日,墨成宁表现得一如往昔的温和有礼,荀非几番想关切她昨晚的事,都被她给岔开了话题。余平倒是没察觉两人间有任何异常,只连连哀嚎李玦的不告而别。

  如此过了月余,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

  经城门侍卫通报,消息很快传至皇宫,荀非和墨成宁尚未安顿好,宫里就派了人来宣旨,皇上传见。

  荀非带着墨成宁至殿前叩见壮年皇帝,一路上墨成宁总觉得有数道促狭的视线投注她身上,掌事公公更是直接哎呀一声。

  “大夫是神医方世凯的妹子吧?竟是个年轻小姑娘。”

  那公公平时没少收荀家的“孝敬”,此刻正奋力挤着肥肉里的小眼睛,示意荀非一旁说话。

  原本心如止水的墨成宁,进了金碧辉煌的皇宫不免慌张,她捏紧又松开沾了些马毛的裙摆,暗叹早知不要为了省盘缠而舍马车改骑马。

  皇帝对她来说向来是个遥远且模糊的概念,若不是荀非时不时叮嘱她宫内规矩、茶余饭后说个朝堂轶事,她还真认为皇帝就是个龙心大悦便“赏三座城池”,嘴一咋就“来人,拖出去斩了”的霸业。

  掌事公公和荀非说了会话,墨成宁垂首静立一旁,公公尖而细的音调让她加深了入宫的真实感,语末,公公假装似不经意地拔高嗓音。

  “还望苟大人带来的小神医不怕羞。”

  墨成宁白着脸,心道:她又哪里是神医了?不过仗着袁长桑的名气罢了。与江湖郎中相比,她或许略胜一筹,但又怎能及得上经验老道的御医?若不是先前的御医临阵脱逃,她不会在这,也不会再遇荀非。

  思及此,她心中一阵柔软,罢了,再遇他也不枉走这遭。

  荀非俊容有些阴晴不定,正想回过身对墨成宁说句话,御前宣旨公公却冷不防地出现。

  “皇上有旨,传太常寺少卿荀非至太庆殿回话,方大夫随简公公直至杨府诊脉。”

  墨成宁一愣,原以为之后荀非才会领她去首辅府邸。杨烈受二代皇帝专宠又恶名昭彰,她不免有所忌惮。

  掌事公公笑道:“皇上心疼杨家小姐,方姑娘,还不快领旨。”

  “且慢。”清脆童音自掌事公公背后响起,掌事公公一听,连忙往旁边一挪,却是一名小太监,正是太后近来身边的红人。

  唇红齿白的小太监趾高气扬,朗声道:“太后娘娘懿旨,传方大夫至慈元殿进谒。”

  墨成宁懵然抬起头,视线在小太监与御前宣旨公公间交替,不解是该径去杨府还是去见太后。想了想,总归儿子会听娘的准没错,便走向小太监。电光石火间,见荀非朝她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她心中蓦地踏实起来。

  “小女子接旨。”

  大临皇帝自十五岁登基,至今十六年,大小事不曾违拗太后。有人在背后瞧不起这傀儡皇帝,也有人赞赏皇帝恪守孝道,更有人认为皇帝这是在感念太后为他费尽千万心机夺来的帝位,众说纷纭,真相不得而知。

  慈元殿距正殿有相当距离,墨成宁缓和了情绪,强压下好奇心,沉静地立在帐幔之外十五尺处。

  俄顷,两名素衣宫女撩开黛青色帐幔,一名丰腴女子扶着一人缓缓自里头步出。

  墨成宁不及看清她的面容,赶紧行了个大礼。她不久前学的宫中礼仪头一次派上用场,也不知道行得对否,正自惴惴不安。

  一声温和坚定的“平身”让她如获大赦,道了谢恩后站起身,目光仍盯在前方十尺处。

  太后暗诧“方氏兄妹”中的妹妹年纪这样轻,暗暗皱了眉,便温声道:“大夫如何称呼?”

  墨成宁早先便与荀非套好。“回太后娘娘,小女子姓方,单名一个宁字。”

  她本非大临人氏,自然不自称民女。

  “方宁是吗?甚好的名字。”太后莞尔。“方宁过来,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墨成宁上前,在太后跟前五尺处停步,这时她才有机会一窥太后面貌。

  就一介普通人罢了,具有威仪、皮肤细白的普通中年妇人。

  墨成宁心中抹过失望,她心目中的皇族女子即使不特别美丽,也应有后宫争夺后的沧桑与狠辣,眼前太后颠覆了她皇族该有惊人之貌的想象;但她可没胆将失望表现在脸上,仍是腼腆地任由太后打量。

  太后朝身旁一苍白虚弱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名宫女见状立即呛咳起来。

  “唉呀!巧红,不是说你今儿不舒服就别出来服侍了吗?”太后连声叫道。

  一旁嬷嬷配合地说:“太后娘娘平时这么疼你都白疼了吗!快回去休息,染了风寒还硬撑,要是太后娘娘有个闪失没人担得起。”

  墨成宁秉持着非礼勿视的礼仪垂着眼,两只耳朵却高高竖起,听她们在演哪出。

  不知谁喊了声:“娘娘,不是正好有大夫吗?不如请方大夫看看?”

  “方宁,你来帮她瞧瞧,大约是染了风寒。”太后语气竟能保持温温和和。

  墨成宁心中无奈。宫里的人说话一定要这般拐弯抹角吗?要测她的实力可以直接命令她,她是皇太后,自己又怎敢不从?

  “是,太后娘娘。那请这位姐姐寻个地方坐下,方宁给您瞧瞧。”墨成宁恭谨温婉道。

  太后扫了方宁一眼,见她无丝毫不悦,暗里松了口气。她想江湖中人多好面子,只怕言明要测试大夫会惹得她不快。若神医一手调教的妹子真有其实力,事关皇家血脉的延续,她还指望这女大夫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治好皇上的病。

  墨成宁诊断一番后,心中有了个底,却不敢十分笃定。“启禀太后,此非一般风寒。”她看着宫女,“姐姐可是常处于烟尘或棉絮之中?”

  太后听得她说不是风寒,心中一喜,表面却不动声色。

  宫女惨白的脸抹过一丝诧异。“是,奴婢在针线房里负责棉袄的活儿。”

  这宫女患的是旧疾,太后早在前些日子便特意让她给御医诊脉过。宫内御医有十二个,除去年前辞官的御医长,余下十一名御医中,只有三名经验老道的瞧出她并非一般风寒。

  论养生、调理之道,墨成宁或许不如这些御医,但若论上稀奇怪病,墨成宁却是少有对手。须知袁长桑别的不说,愈是刁钻古怪的罕病,益发能激起他的兴趣,墨成宁自小耳濡目染,墨府又是经营珍稀药材,自然专精于此。何况此种病在乡野民间中并不稀罕,反倒是在娇生惯养的人身上几乎不曾出现,是以太后带了个宫女来问诊,御医们大多摸不着头绪。

  墨成宁镇定而和气道:“启禀太后,这位姐姐患的是肺病,幸亏发现不算太晚,应能根治。小女子先开一副秦艽扶羸汤让她清理热、退骨蒸,过两日再看情形开新帖。”

  太后应了,让她这几天待在宫内,先别去杨府。墨成宁只觉得宫内的人包括太后大多和颜悦色,实在无法想象近二十年前,这里住了个蛮横不讲理的暴戾皇帝。若非那人,苟非也不用过此种人生。

  想到太后是那恶人的正妻,当年大抵也没让荀非他爹娘少吃苦头,墨成宁的心便冷了几分。

  十多日后,那宫女大致痊愈,欢天喜地的调离针线房,太后再次传人。

  太后娘娘此次态度亲切许多,拉着她的手问了她许多家里的事,墨成宁只笑说是瑶国山中的小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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