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那不是马三娘的庄园吗!”糟糕,转得太硬,这样是不是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
荀非揣测她心思,明明擅于察言观色,此刻竟猜不透面前姑娘家的心思。他忽地想到石家小姐。
他在心中冷笑,自己竟是个本事小的。
“嗯,是马三娘的庄园。”他漫不经心道。
两人翻身下马,墨成宁扯住辔头,将白马缰绳系在一旁的槐树上,荀非则拍了拍乌骓马臀部,命其暂离。
“去吧,待会我若叫你,你再过来。”乌骓马用鼻头蹭了蹭荀非掌心,转身奔离。
马三娘的庄园在一片寸草不生的黄土上显得格格不入,里头百花争妍,万紫千红。
荀非转身道:“我走前面,不要离我太远。”说着便绕开花丛,敲了敲木门。
“请问马前辈马三娘在吗?”敲了数声,皆无人应答。
“莫非外出了?”他疑声道。
“应该在的。哥哥瞧这一旁的豌豆叶子,”墨成宁指指竹竿上的豌豆,“上头有浇水痕迹,照理叶片该要舒展开,但这里的叶子仍是蔫然未开,我猜她离去应不超过半刻钟。”
“唉唷!小妞儿眼睛倒挺利。”声音娇声嗲气,像是十六、七岁少女。
矮墙后,色彩斑斓处传出窸窸窣窣声响,忽地窜出一只妖娆孔雀,两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名年过四十的娇小妇人。
妇人全身上下漾着各色花香,身上衣袍由数十种鸟羽编制而成,鲜艳抢眼。
荀非不禁要怀疑是否宫中名画“女伶戏鸟图”中那只鹦鹉逃出画来了。
“……”饶是荀非见多识广,一时竟也语塞。
妇人一面拂去周身残滞花瓣,一面打量来人,悠悠道:“说,目的何在?”
“实不相瞒,晚辈与堂妹正是为紫花安魂草而来。”
“晚辈?那我就是长辈喽?我看起来年岁很大?”
墨成宁听她语气不佳,似是触到了她的忌讳,正想要赔不是,又觉得道歉似乎会火上加油,只得静默不语。
荀非嘴角一勾,笑道:“咱兄妹俩自张辉张大侠那得知此处,在下想既然您与张大侠是旧识,便擅自推测辈分了。但今日一见,若非知道您是张大侠故交,方才差点儿喊您一声‘姑娘’。真是万分失礼了。”
他面不红气不喘,说到后来还真露出歉然模样,语气里三分讨好七分真诚。
若非先前看过他作戏,恐怕她也要让他朦过去了。
果不其然,马三娘觉得他这番话十分受用,她下巴微抬,傲然道:“看你是个老实人,本姑娘就不跟你计较,有话进屋再说。”
她猛一转身,身上鸟羽随风荡起,顿时,彩毫弥漫空中,门口的白马,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
“啧,丑马。”马三娘嫌恶道,扭头便走。
人屋后,香气稍减,马三娘入内更衣,两人趁机打量有些刺目的前厅。
粉橘色地毯、粉色帷幕,就连木制桌椅也是淡淡玫瑰粉色,这主人将偏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厅堂陈设中,看来岁月不曾减去其爱好,中年面皮下仍蛰伏着一颗少女心。
粉红墙面上挂着六张卷轴,上头人物栩栩如生,每张卷轴里皆有一对男女,神态极为亲密,或喁喁私语,或耳鬓厮磨。
“是马三娘先祖们吗?”墨成宁走近细看。
“我瞧着不像,这画中女子分明是同一人。”
“咦?”果真如此,而且那女子显然就是马三娘。“那这些男子是……”
“她的历代情人吧。”
“……”她直觉要撇开脸,却被第五张卷轴吸引了目光,上头的男子好生熟悉啊……
“张辉?”虽然画中男子尚未白头,但那神韵抓得极是逼真,想认不出也难。
“多半张辉是她年轻时的老相好,你瞧,他们往来有三年之久。”
卷轴右下角有一行字,娟秀中带着狂野,不难想象下笔之人心中的悲愤。
“三年寒暑云雨狂,贪嗔痴爱总成空。”两人暗通款曲,也难怪张夫人会如此气结。想到张辉的行为,墨成宁有些鄙夷,天下男子,大多难以抵挡投怀送抱的温香软玉,荀非他……为了作戏,难保不会周旋于各胭脂红粉中。
墨成宁下意识看向他,只见苟非神色自若,并没把张辉被画人卷轴当一回事,倒是凝神细看着第三张。
她这才发现,每张卷轴皆记录着分手时的恨意,唯有第三张,笔触甚是温柔。
仔细一看,卷轴曾被撕成两半,尔后又被人小心地复原。
同样的笔迹,却处处见柔软与哀愁: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君去四日,妾盼三载;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君舍我兮,妾已白头。
画中男子英俊挺拔,朝怀中马三娘呵气。男子物品散落一地,两人偎在一块,甚是暧昧,露骨的眼神,让人想入非非。
“这人对马三娘的意义应是最特别,你瞧他扇上写着什么?”
她眯眼细看。“鲜绿万紫同吟哦,碧石长天共一色。署名是迷……迷蝶!下面字迹不清楚,但这人衣冠华贵,在迷蝶派中应属重要人物吧。”
“一群浑球,有什么好看了!”娇声响起,两人忙不迭回木椅坐下。
“一群浑球,个个狼心狗肺,想不到天下负心汉全教我给遇上了。”
马三娘步入厅内,眼神甚是不屑,她已换上一袭粉紫色衣衫,领口袖尾仍是绣上艳红鸟羽。
“小姑娘,我看你一派天真,天真得令人作恶。不过我好心告诉你,全天下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尤其是生得好看又主动来招惹你的。”
“……马姑娘教训得是。”
荀非动了动嘴,又将话咽下。
“唉呀,怎么瞧着不大情愿?我这是以过来人的身分苦口婆心,我早学聪明了,至死不渝什么的都是屁话,半晌贪欢才是真的。像你堂哥这种货色嘛……”
她噘起略厚的双唇,口里啧声道:“可以留着玩玩,但千万别放感情哪。”
“马姑娘误会了,我和堂哥并非您所想的那种关系。”
“哦?甚好、甚好!既然如此,小哥就留下来陪我玩玩吧,小姑娘可以先回去,三日后我再以紫花安魂草相赠。”她挑逗地睨着荀非,墨成宁心中则是一阵发毛。
“听闻马姑娘喜骏马?”荀非直接略过她万般狐媚的眼神,微笑道。
她细眉一挑,香软身子挪至荀非身侧。“小哥儿倒是了解我,我瞧你们那匹白马丑得紧,不如你留在庄内,我拥有十三匹骏马,咱们可一同赏玩。”
荀非不怒反笑,轻声道:“不如马姑娘先带我去瞧瞧是何等骏马。”
马三娘搀起荀非,眉眼带笑。“这有什么难的?小姑娘在这稍候,我陪小哥儿去后院赏赏马。”
“等……”刚刚荀非眼底似乎抹过一丝狠毒?
“宁妹,你待在这儿,我去去就回。”
“是啊,小姑娘莫要打扰你哥哥的好兴致。小哥儿,咱们走吧。”
荀非温笑,任她半摊在他身上,两人卿卿我我走出门外。
墨成宁木然坐下,又霍然起身,喃喃道:“我得去救她……”
“小哥儿要紫花安魂草做什么?莫非是小姑娘想要?”
荀非不答反问:“宁妹?她要那草有何用?”
马三娘神秘兮兮凑近他,鼻息喷在他脸颊上,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面皮上挂着醉人心神的笑容。
马三娘心里很是高兴,暗想是自己保养有成,虽多年未近男色,仍能将俊秀小伙子迷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