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屈一个舞妓,怎会令你不顾危险地护人入北域?”
向来大剌剌的于咏贤难得有了一丝别扭,“我是看在托镖者的分上才点头的。”
“托镖者何人?”
“顾家大少顾晨希。”
顾家大少?!“可是天下首富的顾家?”
于咏贤用力的点了点头,双眼闪着光亮,“姑姑不知道,顾少长得好俊俏,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心头小鹿乱撞,几乎快忘了怎么呼吸了。”
又晴向来沉静的眼里难得有了波动,她已经忘了上次看到这个孩子如此欢脱是什么时候了,“你喜欢上顾家大少爷?”
于咏贤搔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我没喜欢过人,所以我不知道,但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他的,因为只要看着他,我就会觉得很开心,一直一直想要看到他,只要看到他就可以快乐很久很久。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所以在他上门来托镖时,我一时没多想就点头同意了。”
又晴闻言心中一叹,顾家大少爷顾晨希出身天下首富,两淮盐商大家,江淮河畔一带不少画坊、酒楼、钱庄都属于顾家的。
他有个开国大元帅的外祖易崇岳,易家位高权重,他的姨母稳坐当今皇后之位,太子是他的亲表哥,骨子里流着顾家和易家的血,他一出生就拥有财富、权势与声望。
一生尽乎完美,唯一可惜的是,他的亲娘早死,死得还不太光彩,说是与下人私通被捉,羞愤之余,自尽身亡。所以顾晨希虽占了嫡子名头,但顾家家主却视为眼中钉,只宠爱小妾也就是漕帮前帮主的亲闺女柳氏,其所生次子俨然比他这个丧母的嫡子来得受重视,他甚至被顾家丢弃在外不闻不问了十数年。
如今他出现在南陵,还找上了震天镖局……又晴心头的困惑一闪而过,目光落在于咏贤闪着光亮的双眸,“这趟镖非你亲押不可?”
“自然。”于咏贤回答得毫不迟疑,脑中闪过了初识顾晨希那日大雨滂沱的情景,她不小心坠马,雷声阵阵吓得她面色惨白,是他在雨中抱着她,送她回镖局,虽然只是片刻温柔,却也令她醉心至今。她原想跟姑姑说,但看着姑姑的神情,她没来由的生了迟疑。
“不妥。”
又晴简单的两个字令于咏贤的表情微愣,“姑姑,这是什么意思?”
“这镖——接不得。”
她不解的摇头,“为什么?”
“顾家当家主母柳姨娘乃是漕帮帮主的亲妹子,当年为能入顾家可闹了不小的风波。”又晴轻声解释,她与柳氏有过几面之缘,只是对方可是高高在上的帮主之女,而她不过是一个从不令人正眼瞧上一眼的小小丫鬟。“她向来视顾家大少爷为眼中钉,与之扯上关系,于朔月堂不利。”
“姑姑多想了。”于咏贤忍不住哈哈大笑,“据闻顾大少爷被逐出家门多年,趁着他爹生辰好不容易才进了顾家大门,谁知又被赶了出来,他带着银子和一个小厮坐车南走,船到了淮河渡口,又转乘马车,四弯八绕的来到南陵,远远离开京城,他俨然已是顾家弃子,毫无威胁。”
又晴却总觉得事情不若表面所见,只是于咏贤向来固执,只怕是说服不了她改变主意。
“我知你心意已决,震天镖局又向来信守诺言,若你已点头接镖,就不会反悔,总之出门在外,凡事小心为上。”
“我知道,姑姑。”于咏贤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可是大名鼎鼎朔月堂的堂主,护镖从未失利,只要我出马,从无不行。”
又晴看着她一脸的得意飞扬,嘴角也忍不住扬起一抹笑,只盼一切真是她多虑了。
一轮明月高挂,空气中已带秋意,微风轻送,吹落到脚下的叶子已开始泛黄。
于咏贤利落的一身黑色衣裤,脸上不见丝毫情绪,独自一人在天香醉的后院,从天明站到天暗,滴水未沾,分毫不动。
大齐开国至今日渐兴盛,尤其是在南陵黄淮一带,河道两旁总是通宵达旦的热闹,喧嚣到天明,在南陵西市更是有不少舞乐歌坊,还有武馆,有赌坊,有钱庄,有令人闻之色变,实战搏击的比武擂台,更有一个连朝廷都忌惮三分的天下第一大帮——漕帮总舵。
从早到晚嘈杂喧扰之地,却难得有一处清静的地方,令人意外的是,这地方竟是在着名青楼天香醉里——
“堂主,失礼,今夜主子已歇,请回吧。”
于咏贤黑黝黝、略带哀怨的目光直视着出现在眼前的高大身影,一趟护镖失利几乎令她羞愧得抬不起头,一日未进食,她除了双唇干涩外,倒也没有不适。她视线越过来人的肩膀,看着依然灯火通明的院落,知道说是歇了,不过只是个借口——他,不想见她……
她难掩一脸失落,想她至九岁护镖以来,这还是头一遭护镖失利,偏偏托标之人还是顾晨希……一个原本与她没半点关系,却因为在城外救了坠马的她而注定此生纠葛。
虽然她心里很想两人真有个结果,只是现实残忍,她喜欢他,他却迷上天香醉的头牌舞妓,替人赎了身不说,还温柔多情的花大把银子送人回乡去省亲。她知道此事后虽难过了好些时候,但也只能抱着祝福之心。原以为两人终是无缘,顾晨希却寻上震天镖局。
他心疼舞妓来自北域,无法忍受搭船的晃动难受,所以思量再三,决定请镖局走陆路护送佳人回故里。
就算明知该拒镖,但坏在她的感情一上来,无法控制——他亲自来震天镖局,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她便独排众议,点头接镖。
就算不提自己喜欢他,就单只是为还他在雨中救她的一份情,替他送个人算什么。他不爱她无所谓,至少她可以替他护着他的心上人……
只是当她领着三十名镖师,带着佳人一路北行,才入北域,她就被现实狠狠的打击了一把,一行人遇上了这几年令朝廷头痛、众方势力都无法压制的马贼,一阵混乱之中,她把人给护丢了。
她抬头无言望着天上一轮新月——震天镖局属于朔月堂,朔月本意为新月,代表新生与开始,当年前堂主创堂,该也是想给这个天下有一个新的局面,只可惜如此伟大的抱负,最终在前堂主一次护镖身亡后消逝。
想当初她爹和其义结金兰的兄弟们拼死拼活才让震天镖局的堂上挂着一块御赐亮金金的“天下第一镖”牌匾,如今将因她护人失踪而蒙尘……
她不死心的在北域找了个把月,直到遍寻无果才不甘心的回到南陵。回南陵的第一件事,便是上门找顾晨希赔罪,只是她接连求见数日,人家却是连见她一面都不肯。
吃了闭门羹,她也不恼,她能体会他心头难过,毕竟今日出事的是他的心上人。一想到他此刻的心情,她难受得几乎饭都快要吃不下。
若有可能,她真的想替他把心上人找回来,只是那一片大漠,她真不知从何找起……
她揉了揉自己微酸的眼睛,她很少有脆弱的时候,但现在心里堵得难受,因为她知道,她能赔礼、赔钱,就是无法赔他一个心上人。
偏偏这个节骨眼,她的“好祖父”好似嫌她不够烦,派人给她捎来消息,说她年纪不小,该定下亲事了,对方好死不死的竟然也是顾家人——顾晨希的异母兄弟,向来视顾晨希为眼中钉的顾家二少爷顾宁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