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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樊君雅晓事之后,曾经抗辩却被阿娘以铁沙掌伺候所换来的领悟。然而,抗辩并不是因为他讨厌薛舒晏,相反地,他很喜欢她。小时候秀气文弱又多病的他,一出生就跑医院像在跑厨房,他这条小命等于是捡回来的,于是父母非常遵循传统地替他取了个偏女性化的名字以求好养。不过他实在不能再抗议更多了,他到现在都非常感谢娘亲没将他取成罔腰、罔市、招妹之类的……

  这样的孩子,当爹娘的应该会小心翼翼呵护吧?错!他娘反而更加竭尽所能地凌虐他,决计不将他养成温室小花,他常常被夺命追魂掌给打得满街跑,倒也打出他一身的活力与生命力——至少逃命速度一点都不马虎。

  尤其,在他正式上幼儿园,踏上知识吸收的路程之后,更是没有一天不听见阿娘的嘶吼,还有老师曾婉转地暗示父母让他做个智力测验,怀疑他智能不足。

  被修理得抱头鼠窜时,他最常做的,就是躲到隔两条巷子的薛家。

  舒晏会收留他,一颗心早就偏到太平洋去的老娘,一看到舒晏就眉开眼笑直叫「好媳妇」,只要是舒晏出面说的情,娘亲一定买单。

  舒晏成绩很好,每次都考前几名,与他吊车尾的成绩简直是天堂地狱的最佳写照,可是她从来不会骂他笨蛋,有几次看到他作答的考卷,还会轻轻笑出声,说:「好有创意,我都想不到呢。」

  六岁那年,父母去二度蜜月,将他丢给薛家看顾,回来那天,飞机降落机场时出了点问题,薛妈妈接获消息,赶去了解情况,那时,待在家里的他很害怕。

  「姊姊,我会不会变成孤儿?」

  「不要乱说话。」陪着他的舒晏,驳斥他的胡思乱想。

  「可是……要是……要是真的……」

  「不要怕,我会陪你,保护你。」她疼惜地轻轻抱住他。

  对双方母亲那个可笑的指腹为婚,他们其实一直都没有当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说会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保护他,才会让他开始认真起来。

  他没有想到,最后成为孤儿的,是她,不是他。

  一次酒驾的意外,夺走薛家父母的生命。

  他父母协助办完了薛家后事,收养舒晏。

  那是他八岁、她十二岁那年的事。没关系的,就像她说过的,他也会一直陪着她,保护她。那时年纪还太小,理解的不多,以为一切都不会变,但其实,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以前,他开玩笑喊老婆,她会打他的头!不是像老妈巴他后脑勺的手劲,而是轻轻地弓起食指,敲他额头说:「别乱叫。」

  现在,他喊老婆时,她不会再敲他的头,也不会再反驳他了,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开心。她回视他的眼神……他也不会形容,但他不喜欢。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知道,那不是真正愿意的表情。

  从那一天起,她再也无法坦然地与他笑闹,甚至……开始讨厌起他。

  他以为她是失去父母,心情还没调适过来。没关系,他是男子汉大丈夫嘛,让一让她就是了。

  直到好多年过去以后,他才真正领悟到,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那段最原始纯粹的青梅竹马情谊。

  可是,他还是好喜欢她。虽然她现在已经不会再那么亲切地对他笑、有耐心地教他写功课,无形中与他拉开长长、长长的距离,他还是……喜欢她,记着她曾经对他的好。一开始,她像姊姊一样。小时候身体瘦弱,被邻居笑娘娘腔,没人要跟他玩,

  他的童年时光总是与她腻在一起,只有她不会笑他爱哭鬼,会抱着他安慰。

  上小学时,她牵着他的手一起去,保护他、照顾他。

  后来,慢慢懂事了,无论是友情、亲情还是其它,他的生命里始终有她。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女孩对他很重要。

  知晓他们关系的人,有些人会取笑地叫她童养媳,或是嘲笑他娶某大姊、坐金交椅之类的,他都觉得没什么,他本来就应该娶她,理所当然要在一起一辈子,从来都没有想过分开这种事。

  他只是没有想到,那些竟成了她心里的伤,她的沉默是因为没有拒绝的余地,而不是真的愿意和他在一起。

  直到那一天……

  卷三 前尘

  一大早,眼睛还没睁开,左手摸索到床头闹钟的方位,在它发出扰人的声响之前按下,按键下摸索到疑似纸张的物品,她撑开眼皮,撕下贴在闹钟上的字条。

  晏晏,昨晚睡得好吗?有没有梦到我?我要去帮妈妈买早餐,你等我一下,别太快出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宝贝,要乖,听话喔!

  下角署名的地方,画了类似唇印之类的图案,象征飞吻。骚包!这种事情是女人才干得出来的吧?娘不娘啊他!薛舒晏撕掉字条往垃圾桶丢,进浴室刷牙,镜台上又一张字条迎面等着她。

  我说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在今天当面说。拜托,今天就听我一次,等我好不好?以后每一天我都听你的。

  她撕掉,再往垃圾桶丢,挤牙膏刷牙,全然没放在心上。这个人就算叫她过去帮他打蟑螂,也会说成天大地大、急迫到不立刻过去他就会死的大事。

  这人的痞性,她已经熟透到不行了。

  打理好仪容下楼来,樊母坐在客厅看报纸。

  「早安,阿姨。」

  樊母抬眼,顺口问:「今天假日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小雅去买早餐了,你要出去吗?」

  「嗯,和同学约图书馆做报告。」打开鞋柜,又一张纸条。

  你真的不等我吗?再考虑一下下啦,我真的真的有重要的人生大事要讲。

  这回角落画的是一张可怜兮兮的哭脸。

  十七岁的小鬼,会有什么攸关一生的大事要讲?这回更认定了他在耍痞,揉掉纸条毫不犹豫出门去了。

  其实时间还早,她也没和谁有约,只是莫名地想反抗,不愿听他的话乖乖在家等他。

  她也知道这是迁怒,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不这么做,她无法找到平衡,让心里的抑郁找到出口。这是她内心不为人知的黑暗面,她也知道这样的自己很糟糕,就像小时候那些欺负他、把他弄哭的邻居小孩做的事情一样,她只能、也只敢欺负他这个软柿子而已。

  或许也吃定了他不敢告状,人前态度自然,人后极少给过他好脸色看,她其实也不懂,他应该晓得她不再是以前那个会疼他、陪他玩的邻家姊姊,为什么仍一径地想亲近她,忍受她别扭的怪脾气?

  她坐在麦当劳,一边看早报,悠闲地吃完早餐,放在包包里的手机响起短促的音律,那是简讯铃声。

  点开一看,又是他。

  你真的不等我晏晏,我好伤心、好难过,我要哭了……

  幼稚!都几岁人了!他今天不是要去参加学校为期一个礼拜的夏令营活动吗?不快点准备出门,怎么废话那么多!她抛开手机,一页报纸还没看完,铃声又响起。

  我可以进去吗?

  他没胆直接打电话。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如果她不想理他、或刚好在忙时,被他打断就会不高兴。这男孩的个性是标准的一痞天下无难事,凡事大剌剌的,惹老妈生气时顶多逃命速度快一点,可是对她却总是小心翼翼讨好,怕她生气、怕她摆脸色、怕她不理他……谨慎得都不像他的个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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