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细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美眸恐惧地望着这跌丽绝尘宛若谪仙,可却带着嗜血罗刹般杀气微笑的男人,畏惧地跌跌撞撞后退了好几步。
“本侯,就当你答应了。”
有别于暖若春日的镇远侯府,外头的京城却是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有无数权贵官员世家中箭落马,除却主犯一律斩首诛杀外,其余牵扯进去的家族,若非全族流放便是元气大伤,恐怕休整数十年也无法恢复昔日实力与荣光。
安定伯府被削爵贬为庶民,李羿腰斩,连后宫中的李昭仪若非育有皇子,恐怕也会落得三尺白绫的下场。
而此刻身在永巷思过的李昭仪,一身粗陋布衣,吃的是冷饭残羹,尽管不曾受劳役之苦,美丽犹存的容貌依然在日夜惶惧担忧中迅速苍老。
只不过她毕竟是在后宫承宠了二十数年的昭仪娘娘,还有个健康长成的皇子,若以为她会就此一败涂地,那未免也太小看她了。
她相信皇上看在皇儿的份上,终究会心软的。
而且,她也在等……
京城某处气派的大宅邸内,邓氏老族长面色阴沉地看着陈氏老族长。
邓陈两家身为百年传承的世家领头人,代代皆是同气连枝唇齿相依,他们深谙中庸之道,不求在台面上风光显耀,可台面下却势力纵横,捞足了好处。
但镇远侯这一雷霆出手,简直是要断了他们邓陈两家的命根子!
“因为他,致使我陈家嫡系整整三十一名儿郎遭剥去官身,多年心血栽培俱毁于一旦。”陈氏老族长说得咬牙切齿,“其他旁系族人更是对此心思骚动,动作频频想要夺权……哼!凭这些沦落到乡间各处的蠢货就想掀翻老夫的大位?简直痴心妄想!”
“陈兄,”邓氏老族长摩挲着指间的古玉扳指,眼神隐隐透着一丝厌恶之色。
“我邓氏又何尝不是?只是此番也是我们太贪功冒进了,依老夫看,这几年还是低调蛰伏些,莫争这一时锋芒吧。”
陈老族长闻言大大不悦,冷笑道:“邓兄,你邓氏长房嫡子虽己被除族,至今也不知还在不在人世,可你那亲侄儿在二十年前也己记名给你邓耀为子,就算你不看在他前程的份上,也该好好忖度忖度,若教旁系欺上了头来,恐怕你下场会比我还凄惨。”,他们手上沾染的鲜血和脏事还少了吗?不过是一向稳坐族长之位,无人敢挑衅动摇一二。
只是没想到一个注定再活不过两年的镇远侯爷,却给了他们重重一击,不只伤筋动骨,更是险些全盘覆没。
邓老族长一僵,神情有一霎深刻哀绝的痛苦——报应,这都是报应啊……
当初他为了家族利益,为了能攀附权贵,让邓氏在他手中壮大鼎盛,直逼烈火烹油之势,结果他昧了良心,先是逼迫唯一的亲生大儿忍痛退亲,眼睁睁看着定亲多年的心慕女子飞上枝头,致使儿子远走他乡。
他低头看着自己这一双枯槁干瘦的手,抑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儿子,他骨肉至亲的儿子,一次又一次被他这个父亲欺骗、伤害……甚至是利用。
这二十几年来,他日日夜夜备受内心煎熬,无论醒着睡着,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见一场场往日情景跃现眼前——“……父亲,儿回来了。”
“……父亲,这是儿在苗地迎娶的娘子,她并非中原的娇娇,然性情恭顺温婉,是儿此生良眷。”
“……父亲,您、您怎么能骗去我妻子本命之物?您到底要做什么?”
“……她已与我没有任何千系,早在她选择弃我进宫的那一刻起便成陌路,她心中野望贪欲滔天,凭什么连累我夫妇?”
“……终我一生,便是死,也再不会回到这个冷血无情的邓家!”
“儿啊……我的儿啊……是父亲错,大错特错了……”邓老族长老泪纵横,脸庞深深埋进大掌内,肩头剧烈抖动。
陈老族长哑然无言地望着这个与之打了数十年交道的老狐狸,心中不知怎地竟涌现了一股兔死狐悲的惶然恐惧感,可一想到呕心沥血才抢到手上的权势,心又复冷硬了起来。
如此轻易就被镇远侯击溃,甚至心志崩散至此……这邓老,已然不足为惧了。
陈老族长想起近日得到的消息,还有意外握到手中的秘密利器,老谋深算的狠辣老眼不禁掠过了一抹浓浓的得意。
“镇远侯手上还掐着我们的命脉死穴,”陈老族长清了清喉咙,假意提醒道:“你若想置邓氏全族性命于不顾,那也由得你,可老夫是不可能乖乖束手就缚的,我嫡亲孙女儿如今于二皇子府中己身怀有孕,若是此胎得个皇孙,她便是板上钉钉的皇子侧妃了,我绝不让任何人断我陈氏扶摇直上的青云路!”
待陈老族长狂笑着扬长而去,邓老族长依然呆呆地膝坐着,空洞的老眼已然干涸绝望……
第11章(1)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所,以伐远扬,猗彼女桑。
七月鸣鸦,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诗经·豳风·七月》
深夜,邓箴好不容易“哄”得默青衣睡着了,蹑手蹑脚退出了寝堂,在月光下依然可见她嫣红得像熟透果子的小脸蛋,仿佛都快要冒烟儿了。
方才……他一吻再吻,吻得她满脑子都糊了,娇喘吁吁地伏在他胸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若再不睡,她都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我我我在瞎想什么呀?”她忍不住猛拍自己发烫的双颊,羞得连自言自语都结巴了。“我、我自己也该去歇下了,免得脑子真胡涂了。”
在武婢的贴身随护下,她还是先去弟弟们的院落巡了夜,爱怜疼惜地摸了摸两个睡得四仰八叉的小豆丁脸蛋儿,而后转至邓细的院子去。
自那日之后,邓细果然安分了下来,除了少数几次出门亲自挑绣线、选成亲的首饰头面外,其他时候都乖乖待在房间里绣嫁衣。
邓箴心放下了大半,可也有些不敢置信。细儿的性子,就真这样不再闹腾了?
虽然她也心知肚明,以侯爷之威,侯府之势,还由不得细儿胆敢说个不字。
门外,犹可见里头灯火荧亮,她心念一动,轻敲了敲门。
邓细自行来开了房门,在看见她的那一刹那,眸底仿佛闪过了一丝什么,可随即消失无踪,只默默地退开了身子。
“你怎地还不睡?”邓箴心头滋味也极为复杂,纠结过后,平静地开口,“婚期是三个月后,嫁衣能慢慢儿绣的。”
“大姊姊,坐。”邓细罕见地低眉顺眼,还为她斟了一盏茶。
她接过茶,却没有忙着喝。“你,还怨着我和侯爷吗?”
“我哪里敢怨?”邓细嘴角嘲讽地一勾。
说来也悲哀,邓箴见这个妹妹那藏不住的尖酸刻薄之意,不知怎地倒是松了一大口气。
反常即妖,细儿若是欢欢喜喜、毫无半点怨慰地甘心待嫁,她反而更担心这个中是不是有什么诡异了?
“那人我也在屏风后见过一面,高大挺拔,器宇轩昂,虽然是武将,可看起来就是个知礼稳妥有规矩的,以后定会好好爱护你的。”她凝视着妹妹,“侯爷用心良苦,你我都该知恩才是。”
邓细娇媚脸上的刻薄神情渐渐逸去,沉默片刻后,忽然哭了。
“细儿?”她微微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