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有缘?真是说笑了,就只是一个偶然事件罢了。真要有缘,也是那个无盐女……话说回来,若是预言当真,那个无盐女该快出现了吧?
他下意识往街上看去,男男女女来来去去。现在她在京师吗?是哪一个呢?虽然至今还无从想像,但至少……
至少要有方才那姑娘的硬骨头。
他这个被害者,至死才不会太委屈。
天气清和,惠风和畅。窗子半开,将院里绿意盎然、流水美景尽收眼底:但此时小厅里坐在椅上的男人,看的不是外头美景,而是正在作画的人。
他眉目平静,漆黑的眼底彷佛没有尽头,将她脸上的每一细微处皆收纳进来。
冯无盐没有留意到,她一心都在画像上,即使偶尔抬头看他,也只是看他外在的相貌,而非面皮下的情绪。
龙天运的目光移向她的绘图工具,再旁些是雕刻器具。回到陆地上,钟怜替她打点一身衣裳,素色带绣,不张不狂,又明显表现出距离感,正合她性格里的冷调子。如今她宽袖绑在肘间,露出蜜色小臂,添了几分诱人的热情。
……一开始,不看脸也行,她的娇躯足以弥补一切。是什么时候想在情动时看着她的脸?她的身子会随着激情而燃烧,脸上的神情呢?
其实除了在船上的初夜外,其它时候那样不顾一切的疯狂已不复见,他也不是很放在心上。催情香那种东西他不喜欢,对催情香无感是他体质原故,冯无盐太容易被催情香影响也是因体质。或许能给他极致的销魂,但她那种耗到油尽灯枯犹不自觉的反应,如今想来却是心惊与侥幸。
要想再得到那天纯粹野性的快感,天底下并不是没有其他女人,不一定非要从她身上得到。
他想从她身上得到的,是另一种……更深入的……
“我娘,在老家替我谈了一门婚事。”
冯无盐还沉浸在画里,意识到他在说话,好一会儿后才猛地抬起头。
为此他心头大悦,含笑道:“这是众人误会了。其实是为我的双生弟弟找的。”
冯无盐瞪着他,似乎不理解这人说话怎么喜欢一截一截的。这是他的家事……她情绪上一时还回不过来,声音有点发紧道:“一般谈论婚嫁,是照家中顺序的。”
“是啊,家中有诅咒,长兄三年前意外身亡,如今轮到我,我娘亲认为我躲不过,索性越过我,为老三婚事产张罗……”见她听得专心认真,他心头一动,起身来到她面前。他连看画一眼也没有,直盯着她道:“你不怕么?我一个婚事也谈不上,便是此因。”
“……什么诅咒?”
他锁着她的眼,压低声:“有神棍预言,我会死在一个女人手上。”
冯无盐怔住。“你疯了吗?都说是神棍了,为何要信这种预言……”
“只有我认为他是神棍。无盐,他是百年前的人,竟能预言我每一位祖先的生死,连我长兄何时死都能预言精确,有时我真认为这是诅咒而非预言,如今轮到我了……”他瞥见她桌上的碧玉刀,顺手拿了过来。
在冯无盐眼里以为他在把玩,忽然间他一转刀柄,竟塞入她的手里,刀刃指向他的心口。
紧跟着,他手掌包住她的手,用力一推。
冯无盐大叫一声,死命松手。“龙天运!龙天运!你做什么?!你疯了吗?!”当的一声,碧玉刀落在地上,她连看都没有往地上看一眼,双手连忙捂住他的心口。刺进去了吗?!刺进去了吗?!好像有!
她头皮都发麻了,只觉得在那一瞬间呼吸困难。
他直直凝视着她细微的神情,良久,他眼底有了笑意。“看,你无意杀我,是吗?”
“我有病吗!?杀你做什么!”她骂道。
“是啊,你没病,我也没有。有病的是他们。”
冯无盐心跳仍是有些快,茫然地看着他。他只手撑在她脸侧,俯头吻上她微启的唇:她微颤,却不敢随意动她情绪还在紧绷状态,导致全身上下都很僵硬,这绝对不是因为排斥他的亲近:不,根本是无视了他的亲近……他低头看着她双手还遮在他的胸口上,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不是多深的伤口。”他硬是拉开她的双他的衣襟上只有约莫指腹大小的血迹,并没有再扩张开来。
“龙天运,你简直是个疯子!”她咬牙切齿骂道:“你去信什么女人杀你!”
“怎能不信呢?看我的列祖列宗,看我的兄长,一个都不漏……”
“都是巧合罢了。”她抿了抿嘴,低声道:“长者错,不可言。但,你母亲确实过头了。你不必太看重她的想法……”太看重反而自伤,她正要安慰他,忽听他道:“你会么?”
“什么?”
“会这样对你的儿女?”
“当然不可能!”等一下,这种话题……
“即使你喜欢当个雕版师,也会把心放在他们身上么?”
冯无盐动了动嘴,想说:这关你什么事?又见他直盯着自己,像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她再度抿起嘴。
“不愿意吗?”
“这是两码事。”她艰涩地说道:“若有孩子,我是心爱他的……我会跟他共活在同一个世界里,怎会把他丢在一旁?”她实在不擅长跟这个男人说这些。
他闻言,笑道:“你不高兴么?”
“高兴什么啊?”
“因为这狗屁预言,至今我还没有妻妾啊。若是有了,偏我又走了,对她们来说很麻烦吧。就算是赶着留后,我的孩子对我娘与弟弟,恐怕也是一件棘手事。”
冯无盐闻言,心里莫名恼怒。一个大男人竟被预言影响至此,居然还想到为此绝后。他的母亲就这样放弃他了吗?大宅院里的日子就是如此?她想起自己的亲爹,似乎也没有什么两样……她心头松口气,原来她感到愤怒悲伤的情绪不是为他,只是将心比心而已……
她定定凝看着他,一字一语铿锵有力说道:“龙天运,如果受不了,就一走了之吧。”她知道这种话说出来对他来说是大逆不道,但是……“既然你跟你的孩子都可能成为他们的阻碍,或许保持点距离比较好。你不是在海上混得不错吗?不返回京师也可以。你的面相,绝非短命相。”
他闻言,微地一怔,而后眼眉俱是笑意。黑色眼睫半垂,同样漆黑的眼瞳映着她的身影,他再问一次:“冯无盐,你会杀我么?”
“我绝不会杀人。”顿了下,她实在忍不住说道:“不能说有神棍预言某个女人要杀你,就以为是我吧?”
他只是笑着,凑近她,却没有回答。
冯无盐本以为他又想吻她——他似乎以此为挑战。现在想想,她排斥的心理已没有那么严重了?
哪知,下一刻他抽出她发上的簪子丢了,一把抱起她来。她吃了一惊,叫道:“龙天运!你做什么……”
然后,她被轻抛在榻上,眼睁睁看着龙天运顺手关上床榻上头的窗子,遮住厅里的美景。
“你……大白天的,白日宣淫么?又要发情吗?”说到最后,她的声量放轻。
龙天运一愣,又笑。“好像是。”
她瞪着他,恼他的厚颜无耻,却没有阻止,随即转头扫视周遭。
解去自己大半衣服的龙天运,抬眼看见她的眼神。
“又要蒙眼?”他上半身弓着,长臂抵在她面颊两侧,他贲起的肌肉线条有力而流畅,“冯无盐,你一直不想让我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