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爱潘看看手上的钻戒,笑了笑。他还真慷慨,淡淡地说:“我说过,你不必给我这些的——”
“没错,你是说过,但这只是我一点心意——”徐楚握握她的手,语气放得很低柔。“当然,我也有我的私心。你既然跟我那么亲了,我有责任要照顾你;而且,我希望能经常见到你,像这般和你在一起。难道你不想吗?”
所以,他就干脆送她一间房子,一张信用卡,将她包养起来!?她不回答,却笑问:“那么,我是不是该种上一盆金线菊?”
他明白,她也明白,两个人都明白。他无法给她一个合法的仪式,所以他就用这种方式给她一个“保证”?她该接受,或者拒绝呢?
“你想呢?”徐楚狡猾地反问,将决择推给她。
在诗人那首脍炙人口的诗作里,他住在青石小城的情妇种着一畦金线菊,寂寥地等候他如候鸟的到临。她以些推问徐楚,他却将问题笑推还给她。
这样的默契是教人心折的,也教人伤感。茫茫的人海,有几些男女能如此的心有灵犀与共鸣?能如此不需多言语的心照不宣?然而,使君偏偏有妇,这样的共鸣徒然使人感伤。
之前,她还只是他的“外遇”;然而,一旦接受了这些,让他“包养”,她就彻彻底底成为他的情妇了。
这样的“共鸣”、“知心”,是“我幸”呢?还是“我命”?
“让我再想想。”她轻搂住他,多少柔情。
此刻,他是爱她的,但她知道他的爱不会永远。多少女人,在爱情中贪那一张婚姻契约书,就是因为知道爱情不会永远吧!?所以要求那一纸法律的保证和地位!?
让她再想想吧。
这一刻,她只能紧紧地拥抱他,在他还爱她的时候,她能掠夺多少爱和甜蜜,就掠夺多少吧。
如果终究是要堕落,那么就堕落个彻底。她也只能抓住手中这一刻的真实。
“爱我吧。”
她仰起脸,等着他的吻、他的爱抚,等着一场情热与汗水的交织。
* * *
“阿潘,你的信。”
花佑芬走进屋子时,徐爱潘正蹲在客厅替她整理打包一大纸箱的杂志和录音带及镭射唱片。
“我的信?”浅蓝色的航空信笺,带着飘洋过海的味道。谢草寄来的。
潦草的字迹依旧,预告他要回来的时候,就这个周末。
“要回来了啊……”徐爱潘不禁喃喃。
多少年了?她都快记不清了。那个吊儿啷当的谢草要回来了!
“谁啊?”花佑芬好奇地问。
“一个朋友。”她随口带过,随手将信塞进裤袋,问:“唉,佑芬,你真的要把这些东西都丢掉?”
“全部都丢掉。”花佑芬语气态度都很坚决。“我要把跟林明涛有关的东西都丢掉。”
“何必呢!这些东西还这么——”
“你不必替我可惜!”花佑芬一把抢过徐爱潘拿在手上犹豫着的CD随身听。丢进箱子里,当作垃圾一般。“既然要忘掉他,不再跟他有任何瓜葛,就要忘得彻底。”她拿出胶带狠狠把那些占着她感情回忆的东西统统封起来,再也不看一眼,毫不留恋,转头说:
“倒是你——你打算怎么办?徐楚他又打算怎么安置你?”
“他给我这个。”徐爱潘从口袋里掏出钻戒。“还有这个——”又从另一个口袋捞出信用卡,比个手势说:“他还把他名下的一间公寓过户给我。”
“很慷慨嘛!”花佑芬撇撇嘴,有些讥讽。男人啊,就只给得起这些东西。
“是啊,我也觉得。”徐爱潘一屁股坐在箱子上,和花佑芬相对一眼,互相大笑出来。
“你打算要吗?”笑歇,花佑芬问。
“我还在想。”
一阵沉默,花佑芬突然又问:“唉,阿潘,你想他真的爱你吗?”
“爱啊……”徐爱潘回得毫不迟疑,语气却有些轻佻。
“是吗?可是他现在爱你,不保证他的爱会永远持续——”花佑芬以过来人的姿态提醒她。口气一顿,语重心长说:“你也看到了,我是一个很她的借镜。”
“我知道。”徐爱潘淡淡一笑。
“那就好。”花佑芬点个头,神色一改,有些乖戾调皮说:“他给你的那些东西,依我看,你就收下吧,不要白不要。”
“是啊!住在他替我安排的华房,让他包养,金屋藏娇,更符合情妇的本质。”徐爱潘眨眨眼,表情真真假假。
她跟徐楚,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相爱,不能光明正大,一点偷偷摸摸……
她明白,她真的都明白。尽管口口声声说着爱,而其实,爱情啊,哪有什么天长地久。
说穿了,什么爱情,刻骨铭必,不过风花雪月一场。
不同于花佑芬看破情爱的决绝,她的神情蒙着一层接近无所谓的淡。花佑芬还要替她忧心,门铃打断她的话。她起身去开门,玩笑说:“该不会是徐楚吧?说曹操,曹操就——”话声猛停顿。
“请问徐小姐在吗?”门外站着一个优雅的女人。
“阿潘!”花佑芬朝里头喊了一声,目光锐利地盯着那女人。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嗅到一股不病善的来意。
徐爱潘拍拍身上的灰尘,满脸疑惑走过来。
那女人优雅地上下打量她,从容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得很清晰,说:“爱潘小姐是吗?很冒昧打扰你。我姓章——应该说‘徐’,我先生徐楚,我想你也认识的。”
花佑芬抽口冷气,转头望着徐爱潘,担心她有什么反应,却见她沾一点灰的脸庞,浮着一种像在说“是吗”的表情。
* * *
“请随便坐。咖啡好吗?还是喝茶?”徐爱潘请章容容进到客厅,表情很淡然,说话的口气像招呼个朋友一样平常,不急不缓。
“咖啡,谢谢。”章容容吐气如兰,毫不失教养。
她是有备而来的,决心要跟丈夫的女人好好谈一谈。她甚至请花佑芬回避,只她跟徐爱潘两个女人面对面。
咖啡端来,很香,却是廉价的即溶香味。章容容啜了一口,心里多了一分笃定的自信,却又有丝怀疑,对方怎么会是品味这么差的女人?
她略抬眼。面对她坐着的徐爱潘一身粗布衣服,脸上还沾了一点灰。
“还需要多一些的糖或奶精吗?”徐爱潘也抬起头。章容容的优雅,既古典又现代的美感她似曾相识,前不久在国家音乐厅才远远遇见过。距离这么近,感觉更逼人。
无疑的,章容容是美丽的。虽然身为人妻,身上却一点都没有家庭主妇的味道。每个女人多少都有一些味道,妻子的、母亲的,或者女儿味。那些气味,在章容容身上却全消失殆尽。当然,更没有她身上带的那种浪荡气息。
“不必了,这样就可以。”章容容摆个手势,不改语气里的从容,看看徐爱潘说:“你放心,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言词里的姿态,完全是高傲的。
徐爱潘淡然一笑。这个高傲何其相识,和林明涛太太对花佑芬的优越如出一辙。同样是拥有着正统合法地位的爱情,以那优越对婚姻之外的偷情的蔑视。
她的反应在章容容的料想之外。章容容跟着再说:“你跟我先生的事,我全都知道。”
关于徐楚的一举一动,她是他的妻子,她当然全都知道。但她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许他和众多女人鬼混来往,因为她知道那只是逢场作戏,仅止于肉体关系,他并不爱那些女人,对那些女人的兴趣绝不到那种会为之离开她、破坏一个家的程度。她笃定相信,不管徐楚和多少女人厮混,他终究会回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