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涛和他太太,正迎面朝向她们走过来。
“走吧!佑芬——”她试图拉开花佑芬。
林明涛显然还没看到她们,边走边忙着对他太太嘘寒问暖。倒是他太太,女人的眼总是比较尖,一个抬眼就瞧见,倨傲地看着花佑芬。
“花小姐,你也来了。”声音冷冷地,一种高姿态。
林明涛一向从容的表情瞬间掠过一抹尴尬,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徐爱潘冷眼瞧着他,对这个男人的自私卑鄙厌恶到极点。
花佑芬青着脸,一句话也没说。这情形,对她是难堪的,仿佛在说她见不得人。
林太太抬了抬下巴,尽管脸上露着笑,笑容却犀利。徐爱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本能地讨厌这个女人。她讨厌她扬着下巴微笑的方式,那是一种受宪法制度保障了身份地位的爱情,对偷生在婚姻之外的情爱关系的轻蔑,完全是一种优越,而且充满鄙夷。
林明涛拥着妻子要走,一直没有正眼去面对花佑芬。林太太嗔他一眼,假笑着说:
“我先生就是这样,穷担心。他怕我站久了,对身体不好——应该说是对肚子里的宝宝不好。看不出来吧?才二个月。花小姐,你会恭喜我吧?”
花佑芬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几乎被击倒,死命地瞪着林明涛。徐爱潘更是不敢置信,这几个月,林明涛跟花佑芬亲亲密密的,几乎要让她相信花佑芬说的,他跟他太太感情一直不好,然而,他太太居然怀了两个月身孕了!
林明涛英俊的脸毫无愧色,也不看花佑芬,拥着妻子走开。花佑芬死盯着他们的背影,又愤又痛又屈辱又难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美丽的脸孔都扭曲了。
她掩住脸,蓦然转身跑开。
“佑芬!”徐爱潘连忙追了出去。
为了林明涛,花佑芬不知道哭过多少回,忍受了多少不堪。但这一次,却教花佑芬特别的伤痛,对她的伤害也最深最多。她跟花佑芬认识久了多少了解她的性格。花佑芬外表看似很坚强,其实很脆弱,一颗心坑坑洞洞,全是为感情受的伤。
但,又何苦呢?
美丽的歌手不都以过来人的姿态,用沧桑的歌声告诉了天下那些情情爱爱的女人了吗?“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又何苦一往情深?”
何必呢?何必在意那一点点温存。
是啊!何必呢?!
“佑芬……”她不知能说什么,只能默默看着花佑芬哭泣。
何苦一往情深呢?情妇是没有立场的,只能为着爱、为着一份不知道是否有明天的相依伤心气苦。总是这样。这是情妇唯一能唱的老调。
要问何必呢?其实所有的道理她都懂——
只是难。
千古艰难唯一死。可女人啊,一辈子受苦受难的,就只为这个情字。欢喜也为他,悲伤也因他。
总因那个痴。
“回去吧!”她扶起摔倒在栏杆旁的花佑芬。
天狼星升起了,冬天就近在眼前。这个冬天,也许会很冷。
* * *
那天深夜,林明涛姗姗赶了过来。徐爱潘应的门。
“佑芬呢?闹得很厉害吧?”
徐爱潘别开脸,厌恶再看到这个男人的脸。
花佑芬在房间听到声音冲了出来,抓着枕头狠狠丢向林明涛,大叫说:“你来做什么!你给我出去!滚回你太太身边去!”
“别这样,佑芬!”林明涛尴尬地看看徐爱潘。“我这不是来了吗?你别生气,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走——”花佑芬捂住耳朵,推开想要抱她的林明涛,一迳赶他走,生气地吼叫着,抓起茶几上的面纸盒朝他的脸砸去,落了个空掉在地上,再要找东西丢掷,自己先就哭了起来。
“说什么要跟你太太离婚,给我一个名分!结果呢?她居然怀孕了!你不是跟她感情不好吗?为什么还跟她上床?!你说啊!”歇斯底里地哭闹起来,捶打着林明涛。
林明涛抓住她的双手,极力想维持一种身段。但花佑芬哭闹不休,逼得他极是狼狈。
“佑芬,你冷静一点!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跟她已经分房了很久——”
直到现在,他还想哄骗她。花佑芬恨极了,咬着牙吼道:“你还想骗我?!你没跟她上床,那她肚子中的孩子怎么来的?!”
她又踢又咬又打,完全一副泼妇的不甘心。林明涛狼狈透了,强辩着:“那是意外——”
“意外?那好,你叫她马上堕胎!马上跟她离婚,你不是说你爱我吗?真爱我的话,就证明给我看——”
“佑芬——你别无理取闹,那好歹是我的骨肉——”
“你说我无理取闹?!”花佑芬拔尖了声音,妒怨与愤怒让她失去了理智。“我那么相信你的话,相信你爱我——但你根本就一直在骗我,根本就没那个心!”
她大吵大闹,完全不顾颜面,苦苦逼着、纠缠着林明涛。林明涛眼神闪过一抹厌恶,提高声音说:“她好歹还是我太太啊!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要你跟她离婚!”花佑芬抓住他的衣服,用着全身的力气嘶吼出来。
林明涛用力扳开她的手,整整凌乱的衣服,面无表情回说:“你现在心情不好,我不跟你多说,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好好谈谈。”转向徐爱潘说:“阿潘,你劝劝她,改天我再来。”
说着,便朝门口走去,不再留恋花佑芬一眼。
“你走!你走!走了就永远不要再来!”花佑芬愤懑极了,说不也的怒恨,又不甘发出椎心的哭喊。
林明涛头也没回,连一步也不犹豫。花佑芬跳起来,用力将桌上的东西扫在地上,抓起椅子砸向电视机,又将镜砸碎,把家具捣乱得面目全非发泄怒气。
“佑芬,你冷静一点!”徐爱潘冲上前阻止她。“他都走了,你砸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别管我!”花佑芬横过脸大吼。
“我不管行吗?看看你这样子!你就算把屋子全都咂了,林明涛一点也不会痛!”
人的感情都是很不可靠的。海誓山盟有什么用呢?一旦变了心,就像化学作用,变了就是变了任你怎么哭求,再也不可逆回来。
花佑芬丢下椅子,望着满屋子的疮痍,慢慢蹲下来,嚎啕大哭。“我恨啊!阿潘!我就那么不值——”
“你只是看错了人。林明涛既然对你没心,你就不要再留恋,好好爱惜自己,何必再为他伤心。”
话虽这么说,徐爱潘心里却不免叹息。世间的事,说说容易,但现实与道理完全是两回事。
总有那种飞蛾扑火的傻子。否则,这天下,就不会有那些痴心的故事。
* * *
隔天清晨,天还是黑的,徐爱潘突然醒来,被一种淅沥的水声吵醒,她以为是下雨,打开窗子看,天空清倩。她静下心,听仔细了,声音是从浴室传来。
客厅尚一片凌乱,四下满是玻璃,她小心避开,走往浴室。
“佑芬?”浴室里的灯亮着,由门下溢出光来。水声淅沥哗啦,溢满的声音。
花佑芬没有回答。她提高声音又喊了声。
“佑芬?你在里面吗?”
回答她的,仍只有满溢的水声。
她觉得奇怪,敲了敲门。死寂的回音让她感到寒栗,蓦然涌起一股森然的感觉,着慌起来,不断高声叫喊着。
“佑芬!”她用力撞开门,跌撞了进去。
浴室里满地水渍。浴缸放满了水,花佑芬躺在浴缸中,左手搁在缸缘外,无力地下垂着。殷红的血,沿着她的手腕流进了浴缸,染得缸里一池血红。水笼头开着,血色的水,随着缸水的满溢,不断涌冒出缸外。地上倾倒着一瓶安眠药,瓶子是空的,旁边还倒着一只破裂的水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