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二话地,李亚男厥功甚伟,她连哄带骗外加拐,让一心想遁入空门的李茂生把那临门一脚给缩了回来,暂不提此事。
孙、李两家的婚事没成让李茂生伤得很重,他不是不在意自幼订亲的未婚妻,而是太看重了,才甘愿忍痛成全,让孙翠娘飞向别的男人的怀抱,自个儿背起负心薄幸的恶名。
就不知道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明明是孙翠娘得偿所愿,和心爱之人双宿双飞,正该春风得意的她,却在李家退婚的第三日选择以死明节,给李家没脸。
其实知晓孙翠娘别有所爱的人并不多,李茂生也是无意间得知,他起先不信,而后多方打探,确定确有其事,两人还明目张胆的出双入对,孙翠娘一点也不把有婚约在身一事放在心上,甚至有意无意暗示她所爱之人非他,他因此萎靡了一阵子,日日借酒浇愁。
再说了,人家都说到明面上来了,他还能不放手吗?他的付出是无怨无悔的,哪晓得孙二小姐反过来扇他一巴掌,狠狠地以死让他名声尽丧,她的死似在嘲讽:你凭什么退我婚?要退婚也是由我提出,你让我没面子,我就让你悔恨终生。
孙翠娘的死造成孙、李两家反目成仇,也令他懊悔自己太过冲动,好心变成了坏事。
“叔叔,你就别抱怨了,咱们家里就你、我两个聪明人,我是姑娘家,早晚要嫁人,再聪明也当不了顶梁柱,可你就不一样了,要是没有你支撑门户,咱们那一窝子草包……”啧啧!真是惨不忍睹。
就说她爹吧,明明是长子,却对管理当铺一窍不通,人家拿了一文不值的假玉来典当,他给人家八百两,把人喜得跳了三尺高,乐过头的说出假玉也能卖钱,这才露出马脚。
至于她娘只管内宅不理庶务,秉持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信念,大字不识几个,算盘不会拨,账本成堆成堆的堆成小山,要不是当女儿的她看不过去帮忙理一理,家里被胆大的奴才贪墨多少都不知情。
而她大哥嘛,那真是再迂腐不过的酸儒,承继祖上滥好人的品性,谁求到他面前都傻乎乎的好好好,也不问自己能不能做到,没主见到令人发指,得让妹子在前头挡着才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小弟今年四岁,古灵精怪的小奸小恶倒是有,可是却看不出聪明劲,机伶有余却嫌少了慧黠。
一个个都不出色,在要求甚高的李亚男眼中与草包无异,但是子不嫌母丑,纵是草包也是她的家人,只有受着了。
“胡扯什么?!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尽装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家子的厚道本性都被你说得一无是处了。”李茂生想反驳侄女满嘴荒唐,可是他发现反驳不了,她说的是事实。
他们李家的确后继无人,他大哥不是无能,而是对纵情山水更有兴趣,一说到生意经马上露出一张苦瓜脸,神色沉重的一手搭上他的肩,直言“哥不行呀”;一看到帐簿上的数字就发晕,回他一句“你给我几亩田,让哥下田干活去”。
遇到无赖又有弟万事足的兄长,李茂生真的拿他没辙,面对亦兄亦父的大哥,他打不得、骂不得,只能看着大哥一脸得意地把所有事情都推给他这个唯一的弟弟,一点也不担心他图谋家产。
“叔叔,你弹我脑门,万一把我弹笨了,你得养我一辈子。”她是细皮嫩肉的小姑娘,用这么大劲干什么。
看到侄女嫩白的额头泛起一抹红晕,他面上一讪。“叔叔养得起你,你别瞪坏了那一双好眼。”黑白分明,澄澈干净,如两颗最纯净的琉璃珠子镶嵌在其中,散发玉石的光泽,明亮照人。
看到侄女已有小美女的雏形,他与有荣焉,虽不是自家闺女,他也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李亚男一记必杀眼神。“你不是要去当和尚了,你要靠化缘养活我吗?”
“这……”李茂生只能干笑。
“你侄女我虽然不是用琼浆玉液养大的,可你好意思让我吃素吗?你想当和尚是你的事,我一点当尼姑的意愿也没有。”她是个俗人,宁可居无竹也不可食无肉。
他整张脸都红了,羞的。
她的这张嘴比刀剑还锋利,正中要害。
“孙家小姑姑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是她自个儿想不开,你倒好,偏往身上揽事,好给别人多些嚼舌的话题。”本来无一物,他偏要惹尘埃,非把明镜抹黑了才甘心。
一提到心头的那个人,李茂生原本清亮的神情略显黯淡。“怎会没有关系?要不是我莽撞地提出退婚,她也不至于怒急攻心,悬梁自尽……她是个好姑娘。”
即使孙翠娘做了对不起他这个前未婚夫的事,李家人的心性向来有容乃大,明明是她的错也不口出恶言,还极力为其辩白,盼能为她留下好名声,她不爱他不是他的错,而是他不够好。
一个家世平平的秀才,与一位前途无限、即将参加会试的举人老爷,眼没瞎的人都会选择后者,一旦中了三甲,一个进士夫人的头衔是跑不掉,日后入阁封相大有可为。
他就是败在不善言词,不懂得讨姑娘家欢心,加上功名不如人,才会心灰意冷的拱手相让,盼她能得良缘。
谁知喜事变丧事,未见佳人展笑颜先闻死讯,教他情何以堪?他一开始的出发点是为了成就一对佳偶,而非将人逼入绝境。
看他那副自责样,李亚男忍不住酸道:“你怎么不提她那位唐表哥,情浓意切的情郎……”
“亚姊儿……”李茂生一听大惊失色,他从未向人提起过这事,小侄女怎么会知晓?
看出他话有未竟,她嘴一撇,糯米团子般的小手往他肩上同情的一拍。“叔叔一喝醉就会说醉话,该说、不该说的全说了,还抱着酒坛子哭得一塌糊涂。”
“你……你都听见了?”他脸上臊红,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被一个小姑娘撞见,他有何颜面做人?
李亚男咧开嘴,嘻嘻笑道:“前面听一点点,中间听一点点,后面再听一点点而已,你说十几年的感情不如表哥的一句花言巧语,我做错了什么,要得你如此的对待……”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她扳了好久才把那只手扳开,气呼呼的瞪着欺负小孩的叔叔。
“这件事你有没有跟别人说过?”李茂生不想闹得众所皆知,毕竟亡者为大,就让她走得体面。
李亚男很嫌弃的睨他一眼,“未过门的婶子水性杨花这种事传出去,我们李家脸面上很光彩吗?”
她能向谁说?家里这些无脑的只会息事宁人,以宽容的心原谅别人的过错,她说了也是白说,只会突显自身的阴险,何况家丑不可外扬,她连最好的姊妹也一字不提,要不是孙子逸逼人太甚,她连提都不想提那个水性杨花的烂人。
还好……李茂生吁了口长气。“亚姊儿,别用恶毒的言语形容别人,她虽玉璧有瑕,但终究没害过人。”
“没害人?那你算什么?你都为了她闹出家了。”为这样的女子赔掉一生太不值得,避世也是一种逃避。
为了不是自己的过错自我惩罚,那是傻瓜的行径,人死后不言生前过失是为人厚道,但不表示别人的错就要加诸己身,他的愧疚没有必要,人家肯定也不希罕。